第 102 章(1 / 1)

娇饲 富贵金花 6797 字 1个月前

顾珩演算天相, 三日后,大吉。

留给他与秦观月相处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秦观月这几日渐渐已能下榻,但还是不如往日气色。

顾珩不愿只留他们在这里, 若是可以, 他甚至想就此隐居高林,只陪在秦观月身侧。

之前的那几年,他已经享受过权柄带给他的滋味,虽无龙袍加身, 但已与帝王并无不同。

哪怕是旧族仇恨, 他也可以暂且一放, 至少应当等到秦观月全然恢复,他才能放心的下。

可是纵然他能够等,那些百姓与无辜受殃的臣子,都已经不能再等了。

秦观月在医师府中待了两日, 就被顾珩用马车接回了一处落脚的宅子里。

秦观月不知这座宅子又是顾珩从哪找来的,她如今无心过问这些。

这宅子久未有人居住,顾珩走后,她们也不会在此久留, 而会去霁州安定。

但哪怕是只住这两三天,顾珩依旧特意差人提前打理得干净,宅子里该置备的东西一应俱全。

昭南在大燕北边,每逢夏日常常干旱,宅院里少辟塘池。

顾珩怕庭院少生机, 秦观月住进来会觉着压抑, 于是还特地费心辟了小池, 又不知道从哪里移来了满池的莲花与游鱼。

日光下, 池光涟漪泛起, 游鱼旋绕荷茎,交相攀绕。本该是很有趣的情形,但秦观月看着这宅子,心里总是感到无端孤寂。

或许并非是景色的缘故,而是她心里愁绪千万,无暇欣赏美景。

换作往前,她或许会巴不得顾珩能够沙场对阵,最好是一举得胜,让她也能着凤冠凤袍,青史留名。

然而现在她刚诞下子嗣,顾珩便要离开,她实在是难以安心。

他们曾经相互纠缠折磨,她曾真心实意地利用过顾珩,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对他有半分真情。后来顾珩将她困囿笼中,让她没了自由,多少次梦里她都恨不得一刀刺进他的左胸膛。

可如今,那些恩仇、误会、欺骗,全都被岁月冲淡,化作袅袅的一缕烟,在风中散去。余留下来的,只有彼此难以磨灭的情意。

她与他已然骨血交融,至死不渝。

夜里晚风清凉,秦观月倚在榻上,看着屋中间的浴桶出神。

浴桶里氤氲着满是药味的热气,顾珩阖上窗户,伸手探进热水里试了试温度,走到秦观月身边,扶她下榻。

按照产婆的说法,女子产后不能沐浴,但如今炎炎夏日,又不能使冰鉴,秦观月已经勉强忍了两日,到了今天实在难以忍受。

顾珩没有盲听产婆的话,而是向医师要了驱寒的浴汤药方,把门窗紧闭,不留风口。

秦观月扶着顾珩的小臂,行至浴桶边。顾珩为她褪下外衫时,她握住了顾珩的手。

“珩郎,这次我想同你一起。”

她的声音很柔,让顾珩一瞬便想起了初识时的种种,那时秦观月亦是用这样柔若春水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出一句又一句蛊惑人心的魅语,诱他失格。

而今,他们却已经有了孩子。

顾珩牵着她的手至唇边,轻轻吻过她的指尖:“此去路途遥远,你留在这里好好养病,不要跟着我受苦。”

“我不觉得那是受苦。”秦观月走上前一步,抬起那双莹润的眸子,望着他,“比起跟你相隔万里,每日要担心你的行踪下落,我宁愿陪在你身边,无论前路如何,只要我们在一块,我至少能够安心些。”

秦观月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在胸前,有意无意地拂过他的小臂,顾珩望着她,眼底似有汹涌的波涛即将掀起。

“月娘,我知道。”

他拂开一缕落蹭在手臂上的发,面容隐在雾气里。

“我会每日给你写信,不会让你担心。你在霁州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贪凉贪食,让我担心。”

“你不能忘了我。”

顾珩的目光落在秦观月的脸上,秦观月握住他的手,移至绣扣上。

繁复迤逦的外衫应声而落,如云雾般堆叠在秦观月的脚踝边。

她如同往日一般,像是一尾灵动的蛇,轻轻地伸手攀上他的颈,露出那如玉莹润的肩颈,在朦胧的雾气间透着光泽。

孕育之后,她的身形与气韵似乎比往日更具风情,像是茂叶下的一枚熟透的粉桃,散发着诱人的色泽与香气,引着你触碰采摘。

顾珩站在原地,感受到她的指尖游移在腰间的蹀躞带上,缓缓下移。

顾珩背脊一僵,眸光渐渐暗了下去,声音也沾了几分喑哑:“月娘,你要做什么?”

“珩郎,我要你记着今夜,无论去哪,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人。”

——

顾珩离开时,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去。纵然他再三劝阻,秦观月仍然执意要送他去关口。

然而真到了将别离的时候,秦观月又不禁伤怀,只坐在马车里不肯下来,让顾珩自己先去。

顾珩亦有千百番不舍,但大军已在关外等候,他只能扣住秦观月的后颈,落下深深一吻,而后转身走下马车,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径直离去。

秦观月赠他的那枚平安符,被他缝在内襟处,紧贴着心口。

顾珩向关口走去,风猎猎地卷起他的衣袍,拂起地上的尘沙,他离去的高挺背影毅然,莫名为这场景平添几分悲凉。

秦观月最终还是没忍住,挑起了车帘,目光便久久地落在顾珩的身上,看着他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最后,藏在一抹模糊的云雾里,再也看不清了。

顾珩走后,秦观月亦带着孩子踏上了前往霁州的路程。顾珩强留下不少暗卫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不到半月,的确每日都有飞鸽传信回来,有时是简短的两三句话,有时甚至是快马送来一个包裹,里面或是苓州的一支柳,或是渝地的几支簪。

但无论信里说了什么,到末尾,顾珩总是留下一句“一切安好,望妻勿念。”

这一仗原先还算顺利,顾珩用兵如神,先后冲破鼓山、灵山两道大关,沿途亦有不少当地官员领兵投效。

陆起章先前的种种行径,早已引得百姓众怒,因而顾珩这一仗师出有名,无论到哪,都深得百姓支持。

只是越近燕都,百姓愈发密集,顾珩惟恐伤及百姓,只得保守进攻,不敢冒然突击。

大军停在吴州时,陆起章更是以数倍军马围堵,甚至劫掠了不少百姓作为人质,逼迫顾珩退军。

长风坡上,一堆久燃待尽火堆前映出两人的形容。

秦荣就着一张烤饼艰难的咽着水,他非武将出身,即便身形再挺阔,如今藏身在铠甲下,依旧显得有些单薄。

“大人,这些兵队虽然是您之前留放在漠察暗暗操练的,但这次我将人领出来,漠察又扣了不少银钱,您先前所给我的钱两,已不够用了。”

秦荣只身前往漠察,只为带来顾珩早年间于漠察安置的兵,关中眼线甚杂,且兵甲众多不易屯备,因而选择了关外之地,这是顾珩自入仕以来筹谋的一盘大旗。

顾珩也利用两邦交谊之便与漠察疏通,只为能于最紧要处一举击溃这个倾颓的王朝。

“陆起章下令出动大军阻击,人数胜于咱们双倍之多,咱们的军队被困于此处,就算钱两够,这粮食也供不上来了。”

顾珩手拂过腿边的一柄木柴,放进火中说道:“只是为了月娘、为了百姓,不能再等了。”

“如今天热起来了,军中的确留不住什么粮食。”秦荣似乎也被眼前的局势所困囿住,但随即又情绪激昂道:“是您为了不伤己周边百姓一再隐忍,将士们因此束了手脚,反观燕兵,所行之处,烧杀抢掠。”

二人将舆图重新展开,预备再行推演时,身后一将领将一人领上前来。

“大人,此人是明吴州的州长,说是有要事禀告。”

那将领身侧之人形容已有花甲,走起路来略有些跛脚,只一磕一绊上到顾珩面前作揖。

“在下明吴州州长,陈平昌,逢乱世应有担当,老朽为州县百姓,也为天下百姓求个太平。”陈氏单步上前要跪,被秦荣眼疾手快扶将起来。

陈氏摆了摆手,双眉舒展:“无妨,新帝暴虐,民不聊生,老朽此来携了些粮草,愿举一州之力,助丞相成事。”

“我早已不是丞相了,实在受不起您这样的礼待。”顾珩上前拜过后将陈氏引向身侧。

“老朽资历老,因而新帝登基时并未撤换我的职位,临近的几个州县,老朽亦疏通过了,粮草已为大人整备在城中,百姓已陆续撤往南浙了,大人不必再因此顾及了。”

一席话下,秦荣眼角有些湿润,只是抿了抿嘴良久说不出话。

顾珩一如先时的沉默,望向地下那面舆图,心中万千感慨云集,只待喷薄。

——

“放肆!”

一本奏章自高台下狠狠摔到跪地的官员脸上,陆起章眼底发热,已怒不可遏。

“陛下,这群老臣不思您留情之恩遇,竟受了这逆贼的蛊惑,与其一同逆反!”一人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接话唱衰。

“如今三州门户俱开,已成屏扇之势,我军虽人众,但对此情形,还是不占上风,由此发展下去,恐是不出月余,就要只逼京城。依臣之见,不如派人议合,尚爵位,赐金帛,或是问问他们到底要什么。”

开口的是个年轻的官员,眸中尚有些澄澈。

陆起章闻言,只是轻笑两声,风云海海,他最清楚顾珩要的是什么。

“要什么?他要的,是朕座下的龙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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