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VIP】(1 / 1)

换嫁春风 明春鸢 17632 字 1个月前

成王败寇

太阳已向西斜。阳光从天边照过来, 疏疏落落洒在?窗纸上。

安庆堂卧房,徐老夫人侧躺在葡萄紫宫缎被中,斜望着光影在?窗纸间?跳动。

她不动, 也不说话。

房里的丫头们也只对着漏刻默默做针线, 每隔两刻钟,问一句老太太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茶点, 想不想起来方便。

徐老夫人很?少有回应。

太医月初就诊断,她虽病得险, 幸而救治及时?彻底,没留下症候。她身体已恢复几分,日常可以视情况在?屋内缓步走动,更有利于康复, 只别劳累过度或再动大怒便是。

但徐老夫人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恢复。

她仍然病得很?重。

她病着, 她是病人, 她心里还糊涂。她就不用去想自己?的?儿子,自己?从?他才出生六斤三两,一直看到今年?已经四十一岁, 袭了?爵、做了?官, 连外孙子都有了?的?儿子。

她是还病着。

徐老夫人看累了?,闭上眼睛。

她六十一了?。眼睛有些花,耳朵却?还不聋。这安庆堂又静得很?。所以, 她就听见了?院子里有一个脚步声。

丫头通传说:“老爷来请安了?。”

徐老夫人想看儿子, 却?不想见他。

“让他回去。”她向内转身。

安国?公便也并不进入卧房。

“好生服侍老太太。”他吩咐, “等老太太有精神, 把大爷的?婚事回了?。”

丫鬟们答应着。

安国?公看了?看屋内,转身离去。

几个丫鬟互相看看, 仍是大丫头琉璃主动担起责任:“这话,我去回。”

徐老夫人已经听见了?儿子的?话。

她没睡,琉璃知道。来至床边,琉璃先轻唤一声:“老太太。”

徐老夫人微微点头。

琉璃便简单说:“大爷的?婚事,老爷从?正月就在?筹备。定的?是齐国?侯的?二妹妹,齐国?公府二姑娘。明天十五,就是过定的?日子,婚期想必也快了?。”

回完,她弯腰伸手,想给?老太太盖好后背。

她以为老太太已心灰意冷,会听过就罢。

但徐老夫人动了?。

她双手撑住身体,侧坐了?起来。

“定了?谁?”她扭头、颤巍巍看向琉璃,又问一遍,“你说,是谁?”

“是、是齐国?公府二姑娘、齐国?侯的?二妹妹!”琉璃忙说。

她又忙扶住老太太。

徐老夫人缓慢转过身体,又问:“你太太呢?太太怎么说?就愿意了??”

“我们……不大清楚。”琉璃只能回,“但这一个月,没听说太太和老爷吵闹,想来,大爷的?婚事,太太自然是听老爷的?。”

她是真?个不知。

她虽是太太的?人,但若不遇大事,她也一向尽心服侍老太太,不然,也做不成安庆堂丫头里的?第一人。这等随便问谁都能知道的?话,她若清楚,更没必要瞒着老太太。

徐老夫人有一会没言语。

她想躺下,随儿子怎么办,她不管了?。

可心里越聚越多的?恐慌,终究让她尖厉喊出:“快把你们老爷给?我叫来!叫他回来!”

琉璃见过许多次老太太动真?怒:为大姑娘的?婚事、为太太不事事顺从?、又为大爷的?婚事。

但从?没有一次,老太太的?怒火里满带惊惧,好像老爷不及时?回来,这天就要立刻塌下,砸死安国?公府里所有的?人。

她慌忙出去请老爷。

母亲有命,安国?公只得急忙赶回。

他一进卧房,便听见母亲厉声命人:“都出去!出这院子!谁也不许进来!不然叫你们死!”

丫鬟仆妇慌慌乱乱从?他身旁跑出去,卧房里只剩他和母亲两个人。

“母亲怎么动这样大的?气?”安国?公忙来至床边,“是谁惹了?母亲不快?”

“你还问我!”徐老夫人双眼通红。

狠狠看了?儿子两眼,她尖声问:“你为什么给?明远定齐国?公府的?女孩子!”

安国?公顿时?心烦:“不定高门姑娘,难道定那些小门小户无根无基的?女子?”

“那齐国?公府就这一个待嫁的?妹子,是怎么舍得把人定出来,还是定给?你家!”徐老夫人泪如泉涌,“你们是不是,有了?那等抄家灭族的?心!!”

一瞬间?,安国?公面庞扭曲,额角青筋直凸,望之宛若青面厉鬼。

但面前是他的?母亲。

“我看母亲是病还没好,糊涂着!”他装作不解,“纪家门第又哪里不如邓家!两家结亲正是门当户对。好好的?一件喜事,倒叫母亲说得我像反了?天罡!”

“你别装傻!!”

徐老夫人喊出来:“你当我真?老昏聩了?,不知道?你外祖家当年?因为什么夺爵丢官抄家,你以为我忘了??邓家那小子满心要他家再出一个皇后,他不是和你商量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能舍得把妹子给?明远?何况还差了?辈分!他怎么忍得了?做你的?小辈!”

安国?公无从?反驳母亲的?话。

徐老夫人便骂:“你疯了?!”

“我疯不疯,不必母亲管!”

“母亲懂什么!”安国?公也大声道,“徐家并无实错,只和镇国?公府治国?公府走得近了?些,也叫革去爵位贬为庶民?,三四十年?不得翻身!母亲几十年?为徐家操心多少,把主意都打到明远身上,这还不明白,是生是死,原不在?你做了?什么,只在?上头坐着的?人想不想你死!”

“母亲想想温家的?下场吧!”他冷嗤道,“为一个平民?女子,倒了?一个国?公府,杀温家就是给?纪家看!天子说一声‘禁足’,你我就一整年?不得迈出家门一步,——母亲,我可不想哪天浑然无知死在?刀下,只能做个枉死鬼!”

“老爷!老太太!!”

琉璃冲进来跪下,哆哆嗦嗦指向门外:“禁军……许多禁军!把咱们府上围了?!正一间?一间?屋子搜人!”

才要出言训斥的?徐老夫人眼前瞬间?全?黑。

……

“少了?安国?公的?长子,纪明远。”禁军向上回禀,“小厮说他是去书肆买书了?,申时?一刻出的?门。”

“出去找,带回来!”

“是!”

“不许侮辱女眷,也不许随便动丫头!”禁军指挥又严命,“谁敢违背圣旨,不必陛下与皇后娘娘,我先叫你们好看!”

……

纪明远在?徐家附近徘徊。

他是去书肆买了?书。先顺手拿了?几册二姐姐会喜欢的?话本,又买了?些自己?会用到的?书,最后,还是带了?一箱他从?前看过、喜欢的?书籍,想给?徐三妹妹。

徐三妹妹被“送”回家的?前两天,他允诺过,会送些书给?她看。

明日他便要定亲。

定亲之后,便该专心对待邓二姑娘,不可再多关怀徐三妹妹。

今天不送,就再也送不出去了?。

犹豫许久,纪明远只让小厮去敲徐家的?门:“只说是老太太送三妹妹看的?,不必提我。”

两个小厮忙答应了?,抬着书箱过去。

纪明远躲到从?徐家大门看不见的?巷口墙后。

很?快有人出来,和小厮们说了?几句话,便向内叫人,一起把书箱接了?进去。

两个小厮回来复命。

“大爷,回家吗?”

再不回去,只怕老爷太太要问了?。

就是大爷花了?几十两银子买上这么一箱书,竟连徐三姑娘的?面都不见。

“……回吧。”

纪明远最后看了?一眼徐家屋顶上飘起的?袅袅炊烟。

他收回目光,转身回家。

……

徐婉正与兄弟姊妹们一起,在?厨上做晚饭。

她从?小便常听长辈们说,徐家以前是巩昌侯府,威赫炎炎,权势不输几家国?公府多少,锦衣玉食、金奴银婢更不必说。

可她出生的?时?候,徐家已被夺爵、抄家二十余年?。当年?除了?几身衣裳,家里没留下任何财产,连女人的?嫁妆都被抄没。多亏嫁入安国?公府的?姑祖母常年?帮扶,给?家里送了?房舍、送了?庄地,一年?出息似乎有一二百两,大约够家里几十口人都能吃个半饱。

徐家犯的?是谋反大罪,全?家还能活着,已是极其幸运。

她长到八岁,祖父去世。

从?那以后,家里便少提几十年?前了?。

家里长辈、兄弟们也各自有了?营生。三叔在?五城兵马司做差役,五叔在?两条街外的?绸缎铺做伙计,家里女人做针线赚的?银钱,又比男人在?外当差赚的?还多,所以日子便还过得去。

姑祖母又每年?额外送一百两,做小辈上学束脩、买书的?使?用。家里所有用的?笔墨纸砚,也全?是姑祖母每月按时?派人送来,分到每房,足够女孩子也能练字。她就是用姑祖母送的?笔纸学会的?写字。

又因被𝔀.𝓵姑祖母选中,她在?国?公府过了?一年?多国?公姑娘的?日子。一年?里读过的?书、写过的?字,比过去十三年?还多。

幸好没忘了?怎么做饭。

家里女儿的?手要做女红换钱,比男子的?手金贵,所以一概劈柴、烧火、挑水,乃至洗菜、切菜、炒菜的?事,全?是男子做。女儿只管做淘米、揉面这些不伤手的?活计。

加了?粗面的?两面馒头上了?蒸笼,徐婉和妹妹们便洗手回房。

长辈们又在?为她带回来的?绸缎金银争执。

“温夫人送的?衣料,才是给?全?家女孩儿的?,我们婉儿难道没拿出来分?”娘把炕桌拍得“乓乓”响,“剩的?那些,就是老姑太太单给?婉儿的?!”

娘另一手还指着大伯、三叔和大娘、三婶:“你们别太贪心!谁叫只有婉儿让老姑太太选中?不是婉儿,你们各房连这次的?缎子都得不着!你们不服,咱们这就去见老姑太太,问那些东西?到底是送谁的?!”

“二嫂,话不是这么说!”徐三太太被指得心虚,皱眉道,“老姑太太选的?是徐家的?女孩子,只是婉儿出挑些,只她进去了?罢了?。可咱们想想,老姑太太哪次送东西?,不是全?家各房平分——”

“你少放屁!”徐二太太冷笑,下炕就扯住三弟妹的?胳膊,“走!这就和我去见老姑太太!”

“二嫂说话归说话,动什么手!”徐三太太不去!

“二嫂!”徐老三也张了?张嘴。

“要东西?的?时?候你不张你那烂嘴,由得你媳妇胡扯,现在?看她要吃亏了?,你就突然又长出舌头了?是不是!”徐二太太骂道,“本是我们女人说话,既然你们男人也要说,就都痛快些,一起说!别装软蛋!”

“三弟!”徐老大清清嗓子。

徐老三只好忍了?这顿骂。

徐婉和妹妹们站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哎呦,婉儿!”徐三太太看见了?侄女!

她赶紧甩脱二嫂,拉住侄女,笑说:“东西?是你带回来的?,你说,是不是该分给?你姊妹们?难道只你自己?穿金戴银,叫姊妹们衣衫邋遢,不成体统?”

“别扯孩子!”徐二太太赶上来搂回女儿,“别说婉儿回家之后就没再穿戴过一次那些衣裳首饰,就算她真?用了?,也是她有本事、该享的?福!你怎不怪你自己?的?丫头不争气没出息没能进国?公府?”

和徐婉同岁的?徐妙“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徐老四、徐老五还没回家。

屋里三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做第一个为了?钱财和亲兄弟撕破脸的?人。

这时?,几个小辈抬着一个不小的?箱子过来:“姑祖母给?三妹妹送了?一箱书!”

徐妙打了?一个哭嗝儿。

屋里大人们便暂停了?争吵,看小辈把箱子抬进来。

徐二太太得意松开了?女儿,示意她去开箱,又看嫂子弟妹:“老太太果?然疼你,又‘单独’送你东西?!”

她把“单独”两个字咬得很?重。

徐婉却?心中微动。

老太太,送了?她书吗?

“二哥,”她问,“送书来的?是谁?”

“不是常来的?那几个人,”徐二哥忙说,“是两个眼生的?小厮。但看穿着打扮,是国?公府的?人没错。”

徐婉抿起嘴唇。

“娘、爹,我出去看看!”

说完,不待长辈们答应,她人已跑了?出去。

她在?安国?公府还学了?骑射,所以,她现在?跑得比两年?前更快。

她跑出巷口。

她看到了?表哥!

表哥要上马了?!

“表——”

徐婉呼唤的?声音被堵在?喉间?。

有好几个——好几十个——穿甲胄的?兵士,围住了?表哥。

表哥被捆起了?双手,押上囚车。

表哥看见她了?。

表哥神色慌乱,却?对她摇头。

“快走!”

表哥嘴唇张合。

“别来,快走!”

也有禁军看到了?这个素衣布裙、难掩姣丽的?年?轻姑娘。

他们没有追过来审问。

……

徐婉一步一停,回到了?家。

追着她出来的?徐二哥也看见了?那些禁军。

兄妹俩互相搀扶着。

见到长辈时?,徐二哥已满脸泪水。

徐婉却?没哭。

“安国?公府,好像获罪了?。”她说,“几十个禁军把表哥押走了?。”

“姑祖母送的?东西?,我要留着,或许以后还回去。”她看向屋内所有亲人,“国?公夫人送的?衣料,也请大娘、三婶和妹妹们先还回来吧。总不能受了?好处,人家遭事,便束手旁观。”

徐老二磕了?磕茶杯。

“是,该还。”他问大哥和三弟,“还?”

徐老三不吱声。

徐老大半晌点头:“还!”-

已至二更。

在?夜色的?遮掩下,纪明遥轻轻下马,走入熟悉的?安国?公府。

她来看四妹妹。

若说这安国?府里,还有谁她放心不下,也就只有四妹妹一个人了?。

明丰算半个。

禁军封锁安国?公府在?申正三刻。纪家筹备纪明远的?婚事,纪明宜多日不上学,都在?正院帮温夫人办理家事,因此,也被一同关在?了?正院。

五间?正房里关押的?人员太多。为减少麻烦,是两个女官先入内,将纪明宜领了?出来。

春夜仍寒。纪明遥拿着斗篷就往四妹妹身上套。

还好,还好。她仔细看四妹妹。衣衫完好,发髻没乱,脸上手上也没伤口,只是哭得眼睛肿了?。

时?间?紧急。

领四妹妹远离正房,纪明遥便低声说:“安国?公犯的?是重罪。你姨娘是他的?侍妾,明丰又是儿子,只你是没出阁也没定亲的?女儿,分量最轻,我只能带走你一个。”

这是她向皇后求来的?恩典,可以让四妹妹暂时?免受关押之苦。

“你要不要同我走?”她问。

纪明宜只有片刻怔然。

“我——”她决定,“二姐姐,你送我去见姨娘和明丰吧。”

“你决定好了??”纪明遥向她确认。

“嗯!”纪明宜努力对她笑,“只要能和姨娘明丰在?一处,我就不怕了?!”

“好,”纪明遥答应,“我请女官送你去。”

她暂且还不能承诺更多。

两位女官很?快护送纪明宜离去。

纪明遥迅速出府入宫。

有女官安排,纪明宜、张姨娘和纪明丰被单独关在?了?三间?厢房里。

张姨娘已经哭了?半天。

女官一走,她搂住女儿,又接着哭:“可恨老爷,到底犯了?什么罪过!”又说:“这回又是谁告发了?咱们府上?这些御史成日没别的?事了?,只管告人?”

纪明宜本也想哭。

可听到姨娘之言,又想起星夜赶来的?二姐姐,她浑身上下忽如被浇了?一盆清水一般,无比清爽通明。

“快不许说!”

她紧紧捂住张姨娘的?嘴:“是老爷先有罪过,还怨告发的?人?这话传出去,便是姨娘不敬陛下不尊王法的?证据,或许本来能活也活不成了?!姨娘要怨、要恨,就只恨老爷一个人吧!”

在?女儿手下,张姨娘呜咽出声。

安国?公府房屋楼阁依然矗立,只是树影森森,火光稀疏,哭声四起,已然在?月下显出衰败之状。

而上阳宫紫微殿,此刻依旧灯火辉煌。

六皇子跪在?皇帝身前。

一颗泪珠在?他眼中将落未落。

他虽跪着,但稚嫩的?脸蛋高高仰起,毫不避让地与他父皇对视。

“柴生烨已经招了?。”皇帝沉沉开口,“他在?边关冒领军功,被安国?公相挟,要在?六日后子初三刻从?玄武门杀入宫中,先杀朕,再杀皇后,再除尽朕与皇后所有皇子皇孙!”

六皇子身体稍晃。

“善思!”

从?接到审讯条陈到现在?,已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皇帝却?仍不敢相信:“朕早知你们的?谋算,却?不曾想过,你们的?计策如此歹毒!”

他厉声问:“你可清楚这些谋划!”

“舅舅说,会留他们一条命!”戚善思大声说!

“‘舅舅说’,”皇帝笑,“你‘舅舅’,还说了?什么?”

“成王败寇!”戚善思不退不让,“我们输了?,父皇杀了?我就是!”

“所以,你根本不信,你舅舅说的?,‘会留他们一条命’。你已认定,朕会死,他们也会死。”皇帝明白了?。

戚善思闭口不言。

看着八岁的?儿子,皇帝笑了?许久。

他问:“为什么?”

虽然这话可笑。但他的?确想问清楚。为什么。

戚善思张口:“这储君之位,本便该是我的?!”

“父皇自己?偏心!”他仍旧仰着脸,“我才是元后所出嫡子!父皇偏疼庶子,夺了?我的?,我自该抢回来!”

皇帝又笑了?。

这次,他是真?心觉得好笑。

“该是你的??”他重复,“善思,你自幼长在?宫中,难道不懂,这普天之下,满宫之内,没有谁‘该不该’得,只有朕愿不愿给?!”

戚善思不服!

他把头仰得更高,要继续反驳父皇的?话。

可皇帝不想再听他说了?。

“你要弑父杀兄,不就是为了?天子之权?”皇帝示意太监捆起六皇子,堵上他的?嘴,“何况,论身份,太子亦为嫡子。论德行,你连‘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都不懂得,更远不及他。”

戚善思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他自出生便是金尊玉贵的?嫡出皇子,从?未受过这等屈辱。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不甘一齐发作,他两眼终于泄出泪水,鼻涕也糊在?了?堵着他嘴的?布团上。

“‘成王败寇’,善思。”皇帝走到他身前。

他蹲身,直接坐在?地上,坐在?满眼绝望和愤怒的?儿子身边。

太监们都退了?出去。

“没人告诉过你吧?”皇帝问,“朕从?不想和你母后有孩子。”

“是你‘外祖父’去世,朕去探望邓氏,在?她宫里多吃了?一杯酒,就有了?你。”他从?袖中拿出手帕,给?戚善思擦掉鼻涕。

“朕当时?,一念心软,就留下了?你。”他嘲讽一笑。

毕竟是他亲生的?孩子。

他当时?想,若是公主,便给?她一世尊贵荣华。

若是皇子,还能远离齐国?公府,不听邓氏蛊惑,又真?有不世德行才干,倒也可寄予希望。

国?赖明君。

是他不该心软。

“你原不该出生在?这世上。”他丢下手帕。

“传朕旨意!”

太监们又鱼贯回殿,恭候圣命。

“六皇子戚善思,无德狠毒、狡诈奸猾,妄图弑君杀兄谋逆作乱,罪本当诛!”皇帝喝命,“念其尚还年?幼,暂留性命,革去皇子身份、废为庶人、幽禁宫外、永不得出!”-

将至三更。

纪明达毫无睡意,正焦躁等待宵禁结束。

她就不该放了?纪明遥走!

纪明遥下午入宫,不过一个时?辰,安国?公府便遭封禁,父亲不知被押送何处——

一定是她从?中作乱,害得纪家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