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好的,你会好起来的,”黎邃心酸地安慰道,“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万一丢了,大不了我把整个城市翻过来找你。”
陆商没说什么,只淡淡一笑。
显然是精神紧绷了太久,一松懈下来就格外疲惫,陆商还没到家就撑不住了,走着走着差点晕过去。
露姨出来,看见他抱着陆商进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这是怎么了?”
“没事,累了。”黎邃用口型答她,换了鞋把人抱上楼。
陆商睡得很熟,黎邃不忍心叫醒他,亲自动手给他换睡衣,动作间一个不经意,视线里闪过一根白发。黎邃怔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陆商的头发偏细,摸上去软软的,黎邃用手指轻轻拨弄开,入目之处的确是白头发,而且不止一根,细细去数,可见的范围里还有好几根。
这个微小的发现在黎邃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他屏息凝视许久,不动声色地盖好被子,沉默地下楼。
露姨正在做晚饭,见他脸色有异,只觉得奇怪:“出什么事了吗?”
黎邃看着她,眼里露出失落的神色:“露姨,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时间过得慢一点?”
露姨听罢,隐约明白了他的忧虑,这是所有人都一直在逃避而又越来越紧迫的问题,她也不知怎么劝好,只叹息道:“生死有命,陆老板是看得开的人,你也该早些……”
黎邃自嘲地笑了一下,摇头道:“我看不开,也永远都不可能看得开,我就想让他活着。”
陆商的病况露姨一路都看在眼里,心知这个看似简单的愿望哪是那么容易实现的,看着黎邃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过,只留下一声叹息,转去厨房收拾东西。
晚上吃饭,陆商没醒,黎邃望着满桌的饭菜,少见地没下筷,只喝了一小碗汤。
“这就饱了?”露姨奇怪道。
黎邃脸上闪过一丝不适应,换了跑鞋出门:“我出去夜跑。”
陆商第二天起来,眼睛还是看不见,睁眼一片漆黑,这种情况之前也出现过几次,都是病情最严重的时候。眼睛基本等于陆商身体状况的一个讯号器,身体好的时候眼睛就会好,眼睛看不见,身体必然也是很糟糕的状态。
黎邃平时不准陆商干这个,不准他碰那个,无非都是希望他的病情能有所好转,可他心里也明白,任何事情都有一个极限,过了这个点,就不是人力能抗衡的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真正到了这一天,黎邃还是觉得心痛难忍。
他给自己申请了假期,专心在家里照顾病人,公司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催,黎邃全部熟视无睹,安心喂陆商吃东西,又怕他无聊,把书房里一个老留声机鼓捣出来给他放碟片听。
“要跳舞吗?”黎邃调好声音,转头问。
陆商在轮椅上回过头来,浅浅一笑:“好啊。”
以前在医院,梁医生就建议过可以让他带陆商跳跳交际舞,促进全身血液循环,改善心肺功能。黎邃把沙发搬开,扶着他起来,一手搭肩,另一手握住他的手,随着老旧的音乐开始缓慢地摇曳身体。
他在国外求学时上过礼仪课,学的时候就一直幻想对面的人是陆商,没想到真等实现,会是这样的情景。
“女步?”陆商随着节奏,刚迈出步子就笑了。
“嗯,”黎邃顺势亲了亲他的眉角,“学的时候就直接让老师教我的女步,就等着这天。”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陆商一点也不担心会撞到,由着黎邃掌控节奏,在音乐里放松身体,沉浸在爱人的体贴中。
桌角的手机仍然不依不挠地震动着,仿佛在为两个人的舞步伴奏。轻摇到客厅中间,琉璃灯细碎的灯光正好落在陆商高挺的鼻梁上,黎邃看着他微微闭起的眼睛,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美得让他心醉神迷,禁不住俯身去吻他。
唇边突然凑上来一片温热的东西,陆商条件反射地退开了些许,反应过来后,嘴角轻轻一笑,凑上去给予他同等的回应,两个舌尖一触即分,又很快再次缠绕在一起。
黎邃亲得高兴,隐形的大尾巴摇来摇去,拥着人在音乐中转圈摇曳,舍不得放开,他打心底里喜欢这种不带□□的亲吻,总能让他感觉出陆商对他强烈的爱意和依赖。说来也怪,明明已经在一起这些年,他依然会为一次接吻而激动不已,仿佛每一天都像是在热恋。
晚上,黎邃用木桶装了热水,给陆商按摩腿脚,陆商听着水声,用手摸了摸黎邃的头发,柔声道:“明天回公司去吧,不用陪着我。”
黎邃想都没想就拒绝:“我不在,你身边没人怎么办?你这么贵重,万一磕了碰了,我不是亏大发了。”
陆商被他逗笑了:“我现在只是累赘,不值钱的。”
话刚说完脚底板就被人狠狠挠了两下,痒得陆商直缩脚,黎邃偏拽着他的纤瘦的脚踝不放,假装恶狠狠道:“谁说你是累赘,我打断他的腿。”
陆商摸到他的下巴,捏了捏,心疼道:“我看你天天操心我,人都瘦了。”
黎邃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脸。
“再说,如果我一直看不见,你难道要一直待在家里吗,”陆商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总要有一个人出去挣钱,我现在只能靠你养了。”
黎邃抬头看向他,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即使心里舍不得,但黎邃也明白现在远远还没到可以放心地儿女情长的时候,东彦的内务一团糟,还等着他去解决,与牧盛合作的几个项目也都到了结算期,还有他的边境计划……各种事务缠身,公司几乎一刻也不能离他。
第二天一早黎邃就回了公司,袁叔告诉了他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就在他离开的这几天,刘兴田已经成功拿下了孟家的股份,加上之前就明确站队的老股东,现在他的势力已经超过了陆商,组织股东会改换新的经营团队,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黎邃听说后直皱眉。
“他之所以还没开始召开股东会,我猜……”
“他是在忌惮我与牧盛的那几个项目,”黎邃接过话头,冷哼一声,“他怕把我逼急了我会直接一刀切,那样的话,这些项目的利润他就一分钱也拿不到。”
袁叔点头:“还有你的边境计划,他还没那个胆敢跟政府作对。”
当初陆商竭尽全力也要替他拿下边境计划,想来是深思熟虑过的,这个举动的前瞻性在今天终于体现了出来,生意场上,天大地大,国家最大。
“现在我们怎么办?公司人心很不稳定。”
黎邃也觉得棘手,要稳定人心,最好的办法是让陆商出面。公司里很多人都是陆商招进来一手扶持起来的,跟着东彦成长至今,就算公司变了天,他们中多数人都仍对陆商有一种本能的信任感。
可是黎邃知道不行,以陆商如今的身体状况,他的出现只怕会让人心更加不稳定。
“放缓牧盛那几个项目的进度,至少拖到年后,”黎邃道,“牧盛那边我会给岳总打招呼。”
事实证明,黎邃猜得没错,牧盛这边的进度刚缓和两周,刘兴田就跳脚了,一早就风风火火地跑进了他的办公室,他一向自诩长辈,对陆商还勉强做点面子功夫,对着黎邃就可谓是完全不客气了。
“耽误公司赚钱,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黎邃坦然应对:“是项目出了问题,又不是我要拖的,新闻上也报道了,最近下大雨,您说我总不能昧着良心让工人们冒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