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感到不适,一定记得说出来,千万别忍着。”梁子瑞给他身上贴了电极片,叮嘱了又叮嘱。

黎邃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胸口,这些东西向来只出现在陆商身上,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心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

Leon拿着药走进来,开始给皮肤消毒,梁子瑞拦住他,做最后的确认:“真的不告诉陆商?”

黎邃摇摇头,朝Leon递了个眼神:“开始吧。”

整个手术室最淡定的恐怕就是黎邃了,梁子瑞大小手术做过无数场,人的生死也看过无数回,按理说应该是百毒不侵了,可看着Leon把药水推注进黎邃的静脉里,他手心硬是出了一层薄汗,竟有一种偷拿别人宝贝回家的心虚感。

这要是让陆商知道他拿黎邃来试药,这辈子的交情大概也就玩完了。

“多少了?”

“0.25毫克。”

药物起效非常快,随着药水的推入,黎邃心跳加快,渐渐感到头晕,眼前阵阵发花。

“还好吗?”梁子瑞问。

黎邃头疼得意识涣散,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一片混沌中,他恍惚看见了很多人影,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纷纷杂杂,仿佛一道时光列车,载着无数久远的面孔在他眼前呼啸而过。

“现在呢?”

“0.32毫克了。”

黎邃疼得浑身冷汗直冒,眼神散漫,青筋都跳了起来,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攥得泛白,身体绷得直直的。这反应有些吓人,梁子瑞不放心地叫了他两声:“黎邃?小黎?”

“注意记录。”Leon察觉梁子瑞有点紧张,出声提醒。

耳边有机器不断发出滴滴声,节奏越来越快,黎邃被这催命一样的声音折磨得头都快裂开了,只感觉仿佛有人正拿着石头砸他的脑仁,他在强烈的晕眩中闭上了眼,耳边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妈妈。”

那声音异常熟悉,他在脑中搜寻一圈,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是谁?”

“妈妈。”

黎邃怔松,他猛然睁开眼,周遭熟悉的一切潮水一般退去,一片天旋地转中,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栋高院里,眼前一个高瘦的女人正冷冷地看着他,那眉眼,竟与他有七八分相似。

“妈妈。”他听见自己这么叫。

作者有话要说:

①洋地黄:一类强心药的统称,长期以来一直广泛应用于心力衰竭的治疗,但临床对其评价不一。可分为快速作用制剂(毒`毛`花`苷`K、西`地`兰)和中速作用制剂(地`高`辛)。

②地`高`辛一种中速强心药,口服后作用迅速,进入人体后排泄也较快,蓄积量小,作用维持时间较短,一般比较安全。它是目前唯一经过安慰剂对照,并经临床试验评估证明,能有效治疗慢性心力衰竭的洋地黄制剂。摘自《心脏养护与心脏病防治》(金盾出版社,张学安、郭志松主编)

③试药全是作者胡扯,请勿模仿,模仿了也无法脱单。

第46章第四十六章

“妈妈。”他又叫了一声。

“滚啊!”眼前的女人被这个称呼刺激,突然大吼着甩开他的手。

小黎邃被吓了一跳,又慌忙再次伸手,去拽着女人的裙摆:“妈妈,别丢下我。”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叫我妈妈,要叫我黎阿姨!”那女人怒目而视。

小黎邃很害怕,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就是妈妈啊,别人都有妈妈,为什么他不能叫妈妈呢,但即使不情愿,他还是怯怯地改了口:“黎阿姨。”

女人这才像是顺了气,转身往屋子里去了,他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跟上去。

这里是一栋四合院,面积很大,前有池塘后有花园,中间还有一颗三人环抱的大树,最外围是一堵高高的院墙,墙上的铁蒺藜网密集而冰冷,将这座居所围得密不透风,与外界隔绝开来。

从小黎邃有记忆开始,他便在这高院里一直住着,极少到外面去,偶尔几次出门,也都是坐在车上,和“许先生”一起。

许先生是位五十多岁的高个儿男人,人有点胖,总是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像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许先生是常常来看他的,教他读书写字,给他买小糖人,还送他玩具,带他出去看花灯,那是小黎邃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就坐在门槛上,等着许先生过来接他。

在他看来,许先生虽然不如别人的爸爸年轻好看,但他比别人的爸爸随和啊,既不逼他写作业,也不打骂他,还带他坐小汽车。当某一次许先生来接他的时候,小黎邃小声问他:“你是我爸爸吗?”

“我是你爸爸。”

“那我能叫你爸爸吗?”

许先生笑了笑,说了句“能啊”。

小黎邃从他身上溜下来,快步跑到前面,道:“我有爸爸啦!”

当天回到家,小黎邃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没想到妈妈听到了,却大发雷霆,把他的小糖人和小玩具全部丢进了荷花池里,连他最喜欢的孙悟空也没放过。

“再让我听到一次,我就把你也丢进去,听到了吗?!”

小黎邃忍着没哭,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从那天起,他便很少再见到许先生,连过年的时候也没有过来。后来他又长大了一些,开始懂事了,听做饭的老婆婆断断续续地提起,终于逐渐拼凑出整件事的原委。

他妈妈是外省一个镇上的大美人,他爸爸许先生则是一位高官,某次许先生随同领导视察的时候经过小镇,看上了他妈妈。许先生那时已有家室,但耐不住寂寞,想寻求点刺激,再三暗示无果之下,干脆强取豪夺,将他妈妈给带走了,关在这栋院子里,这一关就关了八年。

他妈妈虽不是大城市出身,但外貌出众,向来自视甚高,哪里肯受这种辱,只可惜家里无权无势,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一开始还闹过自杀,但屡屡被人救下来,换来变本加厉的折辱,后来她渐渐也疲了,索性不再吭声,成天坐在屋子里闭门不出。

没过两年,黎邃便出生了。他模样生得好,一双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明明是张招人怜爱的脸,却不知为何屡屡不受下人们待见。在这高高的院墙里,除了许先生偶尔施舍一点温暖,连他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觉得他是耻辱的见证,不愿与他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