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楚盯着如月好一会儿,见她心态是真的放松,也不像有什么瞒着的样子,只能先搁下。主仆俩心惊胆战地等着,掌灯之后,便如往常一般躺下。
谁知冯嬷嬷却突然进来通禀,说林守备请姑娘去前头一趟。如月立马看向李楚楚,神色充满担忧。李楚楚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道:“这会儿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烦嬷嬷再跑一趟。”她猜想,林安生怕是耐心告罄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林安生对李楚楚的态度中暧昧里带些尊敬,冯嬷嬷便想李楚楚恐怕有什么要不得的身份,不单单是林守备外室那般简单,自然不敢怠慢。
只是这会儿林守备要见李楚楚,她也不敢传话去拒绝,觉得有什么事还是叫主子家自已解决为好。冯嬷嬷催促再三,李楚楚想,这一趟怕是非去不可了。
如月隐晦地拽着李楚楚的袖子,轻微摇摇头,李楚楚脱开她的手,小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她若是不过去,反而会将林安生引过来,万一撞上李轸,只怕会功亏一篑。如月眼见李楚楚被冯嬷嬷引去前头,心急如焚。
她早就打算好,晚上睡觉之前,她与姑娘换个位置。到时候冯嬷嬷守着的是她,大爷带人进来接姑娘出去,一切风险最小。偏生出这样一个变故,若是姑娘回来晚了或者林安生强行将人扣下,可如何是好?
李楚楚却不似如月那般着急,她跟着冯嬷嬷走过熟悉的小院,到了林安生暂时落脚的院子。冯嬷嬷亲自将李楚楚领到门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李楚楚深吸一口气,抬步进去,林安生正在屋里,厅屋中间摆着梨花八仙方桌,上好的酒菜铺满桌面。
见她来了,林安生微微一笑,亲自请李楚楚落座。他倒满两杯热腾腾的黄酒,自已先喝了一杯,道:“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
李楚楚不想惹怒他,只想全身而退,淡然笑道:“林守备盛情相邀,我怎么有不来的道理?”
“你一定要跟我这样生分,连叫一声名字也不肯?”
李楚楚拢袖而坐,一言不发。林安生也不在意她说不说话,自言自语起来:“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吗?肯定不记得了,我少年时一直跟在小将军身边,有他那样惊才绝艳的存在,谁还会注意我?你小时候不爱说话,大姑娘强势,三姑娘怯弱,你夹在中间每每哄得两头都开心,我在你身上总能看见自已的影子。见你又温柔又可亲,我就渐渐将你放在心里。我总在想,你一定是老天见我可怜送来陪我的,所以我刻苦上进,以期光耀门楣,有朝一日能得到你,不承想……”
他忽地嗤笑一声,几杯酒下肚,面色泛红,眼睛却愈发明亮:“小将军啊,他什么都得到了,为什么连你也要跟我抢?我当时被他打倒在雨里,躺在地上我就在想,我不甘心,我要向上爬,至少要比他官高一级。”
李楚楚沉默不下去了,盯着虚空,语气认真地说:“你误会了,没有他,我也不会跟你有什么牵扯。我当时接近你便是为了摆脱他,后来我不忍心拖你一个无辜之人下水,是以你走了,我反而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李轸找过林安生打架,也就无从劝解。林安生眼含讥笑,端着酒杯轻晃:“今日我找到一个李家旧仆,名叫秋月,楚妹,你猜她与我说了什么?”
秋月是李纤纤的贴身大丫鬟,李楚楚心上一紧。林安生猛地砸掉手上的杯子,碎片溅飞,李楚楚感觉脸上一疼。她还没来得及摸一下,林安生就一步跨过来,掐得她胳膊生疼,满眼戾气:“你说自已没接受小将军,可他为你顶着李夫人的压力不娶亲,为你跪祠堂,发毒誓,说非你不娶,拦着你不让嫁人,你还怀他的孩子。你说这是为什么?”
李楚楚迷茫片刻,越发困惑:“什么发毒誓?”
林安生轻笑一声:“小将军果然用情至深,祖宗都敢违逆,报应全揽在自已身上,唯恐你被迁怒。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是他一直强迫你,有什么报应冲着他去,就是战死沙场、死无全尸、葬身鹫腹,也无怨无悔。”
李楚楚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她又急又气,恨不能立时冲到李轸面前打他一顿。他怎么敢?行军打仗,刀剑无眼,他怎么就敢轻轻松松发那样的毒誓?
林安生看李楚楚心疼到无以复加的样子,戾气一起,将她推到榻上,气道:“我也喜欢你啊,从小就喜欢的,你怎样才肯看我一眼?”
李楚楚只当他胡言乱语,直到林安生开始剥她的衣裳,她终于忍不了了:“我真的没有喜欢他,孩子也不是我自愿怀的。既然你找到了秋月,就该知道是李纤纤设计我怀了孩子。我不想要,所以即使他生气,我也……也偷偷弄掉了孩子。”到了这个时候,若要两全,只能先稳住林安生。她在心底对李轸说了声抱歉。
“你别这样,我相信你的感情,我就是被强迫怕了,所以一时接受不了。给我点时间,适应之后,你这样好,我会爱上你的。”她紧紧揪着衣裳,恳切地看他,那模样确实怕极了。
林安生抬起头,清醒了一点。他是真心喜欢她,并不想逼着她接受:“真的?楚妹,你不会骗我?”
李楚楚闭着眼睛摇头,趁机道:“你明知道我一直被他强迫,现在你也要用这种方式得到我吗?你真的爱我吗?”
林安生慌了,连忙爬起来:“对不起,我以为你在骗我……”
李楚楚摇头,低声道:“你送我回去吧,我有点累。”
好不容易让她软了态度,林安生也不想将事情搞砸,答应了送她回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李楚楚的院子门口,她准备进屋时,林安生忽然道:“楚妹,你想清楚了?”
李楚楚不解,迎着月光看向他,她只觉得林安生的脸色此刻诡谲难辨,仿佛刚才与她致歉的不是一个人。
虽然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可若此刻接受,今晚势必会发生什么。李楚楚只好故作为难地说道:“你让我好好想想可以吗?”
见到李楚楚进门,如月喜极而泣,连忙将人接进屋里。
“你真的和他们商量好了吗?三皇子真的带了大量兵马走了?”李楚楚回到屋内,心头的不安愈发沉重。
她越想越觉得,林安生方才待她的态度不像胁迫,更像在逼她选择。
如月虽不知李楚楚为何心生怀疑,却知道大爷今晚一定会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便道:“不会错,大爷亲自交代柱子传了消息,姑娘安生等着就是了。委屈姑娘,晚上奴婢睡你那儿看着冯嬷嬷,您睡外头,大爷来了径直就带你走。”???
李楚楚心头一跳,更加不安了:“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姑娘莫急,到时候你一走,谁还顾得上我?事后柱子会带人进来接我,我们都说好了。”???
李楚楚再三确认,也就接受了如月的建议。时辰一到,李楚楚便先上了床,冯嬷嬷早先吃了些酒,已经是醉醺醺的,见李楚楚睡了,也就进了隔壁歇下。
过了一会儿,听隔壁传出轻微的鼾声,如月悄悄走进来帮李楚楚穿好衣裳,自已躺到了榻上。她拉住李楚楚,说了一声“保重”。
李楚楚在如月屋里等着,如坐针毡,四周鸦默雀静。她瞪大眼睛盯着窗户,忽然听到小声的异动,李楚楚立马拔下头上的簪子紧紧握着。
见到熟悉的黑影摸进来,李楚楚激动得想哭,李轸在黑暗中如同猎豹一般敏捷,娇小馨香的身子撞进怀里,他本能地一把抱住。
“阿楚,我来了。”他紧紧搂着怀里人,一遍又一遍亲吻她的头发。
“你终于来了。”李楚楚眼眶滚烫,他不在的时候,她要费尽心机才能保全自已。此刻她才发觉,在他身边,她什么都不用怕。
二人没工夫缠绵,李轸改抱为牵,将李楚楚护在身后。出了房门,外头接应的几个人个个神色严肃,紧盯着四周。见柱子在最前头,李楚楚正要问什么,忽见院子外头火光冲天。
院子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林安生带人冲了进来,整个小院被围得水泄不通。林安生盯着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冷笑一声:“将军好胆魄,明知殿下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也敢来。”
李轸不屑搭话,冷冷地看了林安生一眼。他本来传了消息出去引开三皇子,谁知傍晚时分,城内忽然多出来一支上千人的兵马。
即使明白林安生恐怕已经从某处得知他的踪迹,但这一趟他也非走不可。林安生转向李楚楚道:“楚妹,我给过你机会的,事实证明,你让我失望了。不过,美人总有特殊待遇。”他朝李楚楚伸出手,“过来,即使小将军不投靠三皇子,我也可保你性命无忧。”
院子墙外围满了弓箭手,林安生身边的长枪土兵严阵以待,一眼望过去有上千人。李楚楚往李轸身后躲了一下,李轸不屑地笑道:“阿楚是我的,就是死也只会和我一起。”
林安生深吸一口气,他配合李轸将三皇子诓去金城,为的就是亲手将他诛杀。
“只要小将军愿意将楚妹留下,三皇子前我一定美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若三皇子君临天下,你我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李轸扬起下巴,寒光森然的眼睛如一把出鞘的宝剑:“虚伪,有我在,你还想封王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