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都有近三分之一的大一新生争先恐后地冲进学生会当个小干事,跑腿、搬东西、发传单尽管大二能够熬成部长的人数寥寥。想要在学生会混下去,能力和毅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前任部长或更高层的提携指派。半学期过后,大部分三分钟热血的小干事退部的退部、翘班的翘班;留下来的几个人中,只有一个能成为部长,其他人只能被友情封为副部这个头衔自然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所以往往也是一走了之。不过学生会不缺人手,每年都有大批小干事拥进来,比“副部长”们要听话得多,也好骗得多。大二的部长们在下学期参选主席团,其中能有四五个幸运儿在大三成为副主席,而大四的学生会主席就要从这四五个副主席中产生。

金字塔一样的层级。

这个世界,向上爬永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有人托着你往上跳。比如现任学生会主席,成绩一塌糊涂,就读于冷门调剂专业,但是家世背景让他和团委一些老师保持了良好的关系,选举前给众多选民砸的银子、请的饭局也最多。然而就在新年前,主席在南方某省招生办的父亲被双规,查处过程中,也顺带扯出提供赞助经费的几个公司的财务纠葛,让这些赞助商避之不及。

眼看新年筹办的几个活动都撂在了那里,团委的几个老师急得火上房,既不敢继续用他,也不敢贸然动他。现任主席就这样被冷冻了起来,像个傀儡皇帝。

戈壁却在这时找来了那个家族企业的赞助临危顶上戈壁所追随的那一派副主席小团体本来就和现任主席明争暗斗,此举更是狠狠地甩了傀儡皇帝一巴掌。因此今天场面乱成这个样子,主席愣是站在一旁看热闹,也不出来镇场面。戈壁是今天挑大梁的人物,他上头的那些老师很巧合地都不在场,让这个丢脸的局面持续的时间长一秒,主席就更快乐一分。

盛淮南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

“烦死了。一档子破事,一个个还都像煞有介事的。下学期选举结束我就撂挑子。”

他有些孩子气的口吻让洛枳微笑起来,可面对这长长的、淡淡的诉苦,她实在不知道如何给予反馈。她自然是相信他说自已能够摆平,原本她也知道,盛淮南无意于此。

所以,也只能笑一笑。

忽然又飘起雪来。盛淮南和她远离了灯火通明的交流中心,走上了洛枳来时的那条小石子路。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不讲话,满世界只剩下簌簌的雪落和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你……还喜欢我吗?”

洛枳刚重重踏进雪中,听到他的话,立刻停住脚步,好像被掐起后脖颈的猫咪,钉在原地。整个世界唯一在动的只有他们两个呼吸产生的白气,来势汹汹,然后很快变淡消散。

从学生会的话题忽然跳到这里,她一下子有点儿发蒙,感觉到背后盛淮南在走近,连忙往前跨了一步,却被他拉住了手。

“我这算不算耍流氓?”他举起她的手贴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攥紧了贴在他的胸口。洛枳像瞪火星人一样瞪他,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我想娶你的话,那这就不算耍流氓了,对不对?”

盛淮南看着仍然石化的洛枳和她亮得吓人的眼睛,决定不再拐弯抹角了。

“洛枳,”他笑得胸有成竹,“我……”

“别!”

洛枳的喊声惊落了枝头的新雪。

第53章 真相有什么所谓

他的话被拦腰截断,面前的女孩尖叫一声,他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失态。然而她大喊之后,又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祥林嫂一般,只有眼珠间或在转,勉强证明她是个活物。

“我……”她冒出个单字,顿了顿,又笑起来,“放心,我就当自已什么都没听到。刚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

“你,你慢慢考虑一个月,如果还没变卦,再过来跟我说……说你刚才想说的话吧,三思。”

这似乎就是她刚才考虑许久的结果了。

盛淮南有些赌气了:“我用不着考虑。”

“不不不,你冷静点儿,要考虑,一定要考虑,”她用力抽出手,一个劲儿地边摆手边往后退,“我刚才算了一下,你基本一个月变卦一次,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每个月都有那么特殊的几天,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考虑一下,我怕了你了……”

“你才每个月都有那么特殊的几天……”盛淮南被她气红了脸。

“我的确每个月都有那么特殊的几天啊。”她继续笑,可是他分明看得出她的笑容像糨糊贴上去的,颤颤地,快掉下来了。他甚至已经能窥见笑容下是怎样的悲哀和恐惧。

盛淮南上前一步去拉她,她就更往后退。他看到了她眼睛里明显的惶惑她应该是真的怕他了。

他垂下手,勉强地笑了一下:“对不起。”

洛枳不再躲,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调侃或者嘲讽他的“对不起”,只是站在原地低下头,脚尖轻轻地摩擦着雪地,划出一道道伤痕。

“我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她的声音很轻,不像她从前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即使在被他逼到愤怒的时候,她也可以平静地开着玩笑反讽他,从未如现在一般对他示弱。

“你可以上一秒热情,下一秒就连一条短信都不发,消失好多天,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见面的时候仍然一副别来无恙好久不见的样子,我受不了,”她苦笑,“但是我早就知道,你吃准了我喜欢你,你勾勾手,我就不计前嫌,配合你演好朋友。”

还演得天衣无缝,甘之如饴。

“你太自以为是了,盛淮南。”

声音轻轻的,每个字却都像是在指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情被一桶冷水泼下,那句被她打断而没出口的话像咽不下去的馒头,梗在胸口,憋得盛淮南越发难受。他也不再假笑,带着一点点不悦,说:“你不会以为我之前的行为都是精神错乱吧。”

感知到了他话里的情绪,洛枳敛去悲伤的神情,扬起脸反唇相讥:“你是不是觉得,自已都不问前尘了,我现在应该三呼万岁啊?”

他越来越难堪,面子也有些挂不住。

“今天把话说明白吧。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又勉为其难原谅我什么了?省得你开了天大的恩,我还不领情。”

她背着手看他。

盛淮南脸上忽然闪过一丝乏力。刚刚讲述学生会那样大的一个烂摊子时,他的脸上都不曾出现这样的无奈与疲惫。

“我一直不说的原因是,如果我能用自已的力量证明你是无辜的,那么事情的原委你都不必知道。虽然我不能说了解你,但至少清楚,你绝不会低姿态地去解释或者辩白。我指责你,你洗清罪责,可是这个过程之后,自尊和感情都伤到了。我……我很珍惜我们之前的……”

他没有说下去,懊恼了一番中心词,复又抬起眼,用一种苦恼的目光看着洛枳。

她一瞬心软,几乎要被这番说辞打动了,鼻尖落上点儿清雪,丝丝湿意让她蓦然想起那个雨天。

“你如果真的珍惜,之前就不会那样对我了,感情已经伤了,自尊也戳烂了,我们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你还有什么不好说?”

盛淮南愣了。

“呵呵,是啊,”他有点儿破罐子破摔地笑了,背靠大树轻松地站着,晃了晃脑袋说,“我都搞砸了,是吧?”

洛枳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