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世卿大哭一场后,情绪纾解了不少,他再没心思卧床休息,第二天把自己拾掇干净,跟着贺安和隋聿去了医院。

傅阅微后半夜突然发起低烧,骨头也似乎被烧化了,难受辗转到天亮才昏睡过去,路舟济趴在床边眯了会儿,听见开门的声音坐起来,看到路世卿时,明显松了口气。

“爸……您最近辛苦……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师兄交给我。”

“身体没问题了?”

“嗯。”

“药浴都有按时泡?”

“嗯,皮下淤血已经吸收了。”

“不要掉以轻心,这几天仍然要多休息,晚上还是我来守夜。”

“好……”

“阅微后半夜低烧,只用了些镇痛药,早上才睡,不用担心他不醒,今天要输血小板,留意他会不会再烧起来。”

“知道了。”

“不要让不认识的人进病房,用的药也一定要当你的面再开封。”

路世卿不明白路舟济为什么要特意交代,其实连路舟济也不明白,只是当时秦淮章交代的时候表情过分严肃,甚至有些草木皆兵的慌乱,关乎傅阅微,他最近都很上心。

时隔一夜,路世卿便察觉出了这里面的风起云涌。

B大三院坠楼那个被公安机关判定为自杀的年轻实习医生罗义的家属拉横幅闹到了医院,他父亲罗成控诉自己儿子是被人有预谋地推下35楼残忍杀害,证据便是事发前他曾给家里打过一通电话,电话里他焦急慌张地向父母求助,说有人要谋害他,并让父母保存好放在家里的资料。

罗成透露,罗义用近三年的时间,不仅收集了B大三院泌尿外科主任谢振南为提高科室效益,给没病之人下有病诊断,给有病之人下病重诊断,草菅人命,从中谋取利益。还收集了移植科许多不为人知的龌龊交易。

人群聚集后,罗成将把整理出来的几段录音用喇叭公放给路过的人听,很多病人家属怀着看热闹听八卦的心思掏出手机录像,并在第一时间发送于网络。

分管派出所接到医院报警即刻出警,即便如此,还是慢了一步,他们用强势手段赶到把罗成夫妇带走,但网络上已经聚集了一大批围观的人,网警打电话要求发布者删除视频内容,然而却阻挡不了录屏和下载,更堵不住悠悠众口。

事情一发不可收,一时间,B大三院被推上风口浪尖。

路世卿刷到了那段视频。

除了罗义给罗成最后的交代,还有一段罗义与B大三院某个医生的对话,其中提到由乔守成副院长与泌尿外科主任谢振南牵头,获取3男3女5个8岁以下儿童身体器官的要求,他作为联络员,与提供器官的团伙进行交涉,并在废弃医院提取所需零部件。

更残忍的是,在提取现场,他问及被摘取器官后的那些孩子会如何处理,对方满不在乎地说扔掉或者烧掉,像是处理一件破烂衣服一样随意。

路世卿惊骇地冒出一身冷汗,尤其听到贺安提及傅阅微前段时间受乔守成邀请,为一名心肺衰竭的镜面人进行了心肺移植手术指导时,他想起路舟济的叮嘱。

那不是空穴来风。

有人想要傅阅微的命。

同样的视频,傅阅微也刷到了,并且立马认出了罗义便是那天他在手术室的更衣室里碰到的那个不礼貌的年轻实习医生。

所有一切似乎都串起来了。

罗义先后在泌尿外科和移植科实习和轮转,见识到那些所谓的行业领军人物为名图利,不惜违悖良知和职业道德,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他或是出于正义,或是出于良知,偷偷将那些东西拍了下来,等待揭露的时机。

他或许找过很多人,抛出些模棱两可的信息引导他们深入了解,像傅阅微一样,但是,都没有等到这些实力和背景相对雄厚的人的关注。

他孤军奋战,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暴露了。

罗义不是自杀,傅阅微相信罗成所言。

可是又能如何?他快死了,连独立呼吸都费力,即便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做点什么,也力不从心。

他更不希望家里人牵扯进这些事件中,为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心力交瘁已经足够令他们惶惶度日了。

所以,路世卿问起来的时候,他半个字都不肯提,要不装睡,要不撒娇说身体难受。

“你想不想知道,我找到的那个与你配型相合的是什么人?”

“不想……”

“是个四岁的小男孩。”

“小宝……”

“我以为只是买一份可以再生的骨髓,可那些人并不想给他任何活路……所以我怕了……”

傅阅微想到了乔守成名单上的宋今曦。

“别说了……”

“师兄,其实我动摇过……”

“路世卿!”

“让我放弃的更主要原因是,我害怕哪一天东窗事发,你会活不下去……我也是个可恶的刽子手。”

“我让你别说了!”

“好。”

路世卿果然关上了话匣,病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他们各睡一张床,心思也不同,过了很久,傅阅微轻声说。

“我想回家。”

“不行!”

“爷爷已经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