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清嘉前脚回家,在书桌前坐好,后脚李韵就回来了。
李韵放下手里提着的菜,开始进厨房忙活,做了天麻炖猪脑、核桃露、清蒸鲈鱼,全是公认具有补脑抗疲劳功效的食物。
李韵推门,进了戴清嘉房间,像往常一样为她收拾衣服,同时没完没了地念叨,没有发现小女儿的任何异常。
戴清嘉咬着一个红富土苹果,通过观察李韵的反应,自知已经瞒天过海。
戴清嘉没想到,连最熟悉她的人都未发现的破绽在方奕面前竟无所遁藏。
因为学业繁忙,她的电影赏析课改为一周一次。
她抱膝坐在方奕家的沙发上,客厅里晦明参半,音响放着方奕喜欢的英国独立音乐。
方奕是高品位高要求,戴清嘉不懂音乐,只安心地在这种充盈着文艺氛围的环境中待着,身心舒适又自然。
戴清嘉是很不安分的人,像个机灵又好动的小孩,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完一部电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现在她可以挑战四小时的《美国往事》。
方奕递给她一杯香槟酒,戴清嘉接了过来。在方奕家里,她们的相处模式不像师生,也不像朋友,没有定义,但是自然而然。
方奕忽然问:“你最近是不是做坏事了?”
戴清嘉一口酒呛在嗓子眼,咳嗽不止。
方奕抽了一张纸巾给她:“不要弄脏我的沙发。”
戴清嘉停了下来:“你怎么知道?”她百思不得其解,“我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发生过的事情就会留下痕迹。”方奕晃了晃酒杯,“你的气质变了。对演员来说,一点点改变都很明显。”
她拿起遥控器,准备播放今天的影片,好像就要结束这个话题。
戴清嘉奇怪道:“你不继续问了?”
不说李韵知道后会雷霆震怒,换作卢珂,一定会追究到底是谁?为什么?在哪里?
“问什么?”方奕不解,“这关我什么事?”她慢慢地说,“我关注的是,你最近表现还不错,这就足够了。”
戴清嘉以前评论电影,语言贫乏,只会说“这个演员好帅”“这部有意思”“这部好无聊”。方奕需要忍受她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无聊废话。在最近的课上,她的见解终于像能划开皮肤表层的薄刃,是否能深入暂且不说,至少见血了。
而对于在课上侃侃而谈《霸王别姬》纵深的历史感和时代意义的同学,方奕的评价是拳拳打在棉花上很用力,但是伤害不了任何人。
开始能够制造皮外伤,是戴清嘉的另一个进步。
戴清嘉的尾巴翘了起来:“我下个月可以来你家多一点儿。”
方奕摇头:“我下个月不在安城。”
“你去哪里?”
“上海。”方奕说,“有个朋友在上海拍电影,我去帮忙看看,顺便和老朋友叙叙旧。”
“我也想去。”戴清嘉坐直,“我还没去过上海玩呢。”
“首先,我不是去玩。其次,我不会带上你。”方奕无情地说,“最后,你妈妈不会让你去的。”
“寻亦不是在上海有个集训班吗?宣传册上说会有上戏的老师来讲授的那个。我去那里就可以了。”戴清嘉下有对策,“我会说服我妈妈的。”
方奕耸了耸肩,表示随她便。
“你想都不要想。”李韵如是回答,“下个月我给你安排了补习班,把你那些不务正业的想法收回去。”
“不是不务正业。”戴清嘉振振有词,“表演以后就是我的主业。”
“我还不知道你?你是学生,学习才是你的主业,表演是在你学有余力的情况下才能去花心思。”李韵嘲讽道,“你总不会告诉我,你又要因为这个离家出走吧?我生了你这个女儿,真的是烦都烦死了。”
“你给我报补习班,我也很烦。所以你不应该生我,这样的话,你不用烦,我也不用烦,两全其美。”
李韵被她忤逆的话语气得拍桌子:“戴嘉瞳,你能不能听我的话?”
“不听你的话,我也不会进安城中学。”戴清嘉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可眉眼很平静,不含笑意。
戴清嘉极少露出这样的表情,由李韵赋予的明艳五官反过来给她造成震慑力,她一时心虚:“你”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朱月一行人走了进来。
今天是两个家庭的聚餐日,朱月前段时间心血来潮,学习了烹饪西餐,说今天要担任主厨。
最后进门的是俞景望。
多日以来,戴清嘉还是第一次见他。最近,无论是择期手术还是急诊手术都数量剧增,外科医生的时间不再属于自已。
初秋的阳光洒满了客厅,微尘在明亮的光晕里浮游,俞景望的侧脸被光线分明地勾勒。
起初,他并没有特意向戴清嘉的站位看。她和李韵母女俩站在客厅中央,剑拔弩张的气氛过于引人注目,好像因为所有人都在看她们,他的目光才随之落在她身上。
戴清嘉穿着一件宽松的克莱因蓝毛衣,袖长过手臂,领口露出细白的锁骨,一副居家的休闲装扮。
她和以前毫无二致,只瞥了他一瞬,又气鼓鼓地返回和李韵的对峙中,以被赶回房间学习作为最终结局。
直到吃饭时,戴清嘉才重新出来,她洗过手,长方形的餐桌旁只余下一个位置俞景望的正对面,戴宁笙坐在他身边。
俞景望执西餐刀,在切割盘中的烤小羊排,戴清嘉抽拉椅子的声音很大,李韵轻啧表示训斥,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貌似毫无心理障碍地落座。
李韵和朱月无疑是餐桌上说话最频密的人,相比之下,俞景望很少说话,只有戴宁笙和他说话,他会回应寥寥数语。所以戴清嘉搅拌着杧果鲜虾沙拉,专注于吃食,不需要怎么看他。
从餐前甜点到主菜,朱月的架势很专业,她为长形餐桌铺上了暗色桌布,并且要求所有人不能穿得太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