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自知是在回避,可能在外人看来,她和戴清嘉的关系尚可,但是她和俞景望都是有洞察力之人,很清楚她们的关系只是表面上的和谐,并不真正亲近。
按道理来说,年龄差距过大的兄弟姐妹聊不到一起很正常,但是戴宁笙不想承认这一点:“其实清嘉小时候,我们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她还记得戴清嘉刚刚出生的时候,她才不过十岁,在医院见到新生儿妹妹,立刻被一种震撼的感觉席卷。她尝试着抱起妹妹,非常小、非常柔软的一团,完全依赖地躺在她怀里。
护土在一旁说:“据说谁第一个抱起小婴儿,她就会很依赖这个人,一辈子都很喜欢这个人哦。”
戴宁笙很惶恐,因为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别人的依赖:“是……是吗?”她慌乱之中又有莫名的喜悦。
果不其然,戴宁笙一放下妹妹,她就哇哇大哭起来,必须要抱,搅得李韵和护土不得安宁。戴宁笙只好彻夜抱着戴清嘉,她的体力不比大人,但是当小婴儿在她怀里舒手探脚,一副安全和享受的模样,她第一次感觉到神奇。
李韵工作忙碌,戴航更不必说,所以戴清嘉六岁以前,在课余时间,戴宁笙经常会负责照顾她。孩子就是这样,谁陪伴他更多,他就和谁亲。小清嘉虽然调皮捣蛋,却可爱得不得了,她愿意亲近戴宁笙,成天姐姐长姐姐短的。
戴宁笙上中学的时候,曾经被人诬陷作弊,老师不由她分辩,直接做出了处理。戴宁笙是清高、内敛的个性,不屑于用眼泪和诉苦博取同情,不向李韵寻求帮助,只坚信清者自清,默默忍受。
戴清嘉当时在附属幼儿园读书,不知怎么得知了这件事,在中午放学之后,偷溜进戴宁笙的中学,在同学和老师的位置上“天女散花”。纸片上写着真正作弊的同学的名字,以及“刘老师是猪”。
闯祸的戴清嘉很快就被保安发现了。她灵活地爬上树,跳下来的时候,保安为了接住她手臂骨折了,她则完全没事。
戴清嘉素来顽劣,扰乱教学秩序罪加一等,两个学校的领导联合出动,罚她在操场上站一下午。
炎夏时节,戴宁笙下了课匆匆赶过去,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戴清嘉只是站着不动,已经全身是汗。湿淋淋的小人儿,偏偏嘴唇干裂、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地立着。
戴宁笙心疼不已,着急地说:“戴嘉瞳,你不是花招很多吗?你快点儿装晕倒呀。”
戴清嘉仰着脸,她其实不是倔强的小孩,撒娇和耍无赖是她的拿手好戏,此时此刻却强忍着不适。“我觉得我没错。纸上的话没错,我做得也没错。”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直视戴宁笙,“姐姐,我难得有什么也没做错的时候呢!”
她皮肤白,更容易晒伤,当天晚上回去,就发起了高烧,大片肌肤泛红、脱皮。李韵心急如焚,为她涂抹芦荟,然后知道了前因后果,到学校里大闹一场,要求老师向大小两个孩子赔礼道歉,这件事方才收场。
戴宁笙一直没有忘记,她抿抿唇:“不过,后来,我因为去上大学,本科加上研究生,七年都在北京,聚少离多,我们的关系就不像小时候那么好了。”她的情绪稍显低落。
俞景望冷静地安慰道:“你有自已的人生轨迹,分离是很正常的,你不用因此感到愧疚。”
这确实是他的观念,他顾念亲情,却从不认为亲情应该成为影响他独立、改变他轨迹的羁绊。虽然他回到安城存在一部分父母的原因,但是很大部分还是因为这和他的发展方向不冲突。
戴宁笙从回忆里抽离,点了点头:“嗯。”
新的一周,侯旭、卢珂和戴清嘉抽签组成了学习小组,同学说这个组集齐了班上上中下的成绩。每次大考会按照组别分发奖励金,由于戴清嘉拖后腿,他们组无法获得总分的奖金。倒是侯旭考了第一名,他们组获得了一笔奖金。
卢珂是组长,她提议去酒吧进行团建,尽管侯旭这个人有时候很矫情,但他的优点是不小气,他点头同意了。
周五晚上,上完补习班的卢珂发来地址,戴清嘉和侯旭晚自习结束后从学校出发前往酒吧。
站在酒吧的门口,侯旭略显局促不安。戴清嘉熟门熟路,大大方方地进去了。女生免费,她就只出了侯旭的入场费。
她一进去便感觉到不对劲,一时间说不出具体症结。她和侯旭绕场一周,终于明白问题所在,这个酒吧男多女少,男性的颜值高出平均线,而且都很注重仪表。
最诡异的是,戴清嘉第一次遇见路过十个男人八个对她不是太感冒,反而如狼似虎地盯着侯旭的情形。
侯旭刚开始无知无觉,戴清嘉拉着他穿过人群,连着四个男人紧紧跟随、向他讨要微信时,他总算明白过来,在其中一个人暧昧地抚摸他的时候,他摆出凶狠的样子:“滚开,老子不是gAy!”
正好卢珂打来电话,说发错了地址,给他们的地址是一个gAy bAr,戴清嘉还在幸灾乐祸,侯旭已经愤怒地夺门而出。
卢珂正站在门口,被侯旭一把抓住:“卢珂,老子杀了你!”
卢珂拍开他的手:“你怎么说老子,好粗鲁,戴老师会喜欢说老子的男生吗?”
侯旭立刻偃旗息鼓,后来他们走进正确的地方,他多喝了几杯,说起了为什么反应强烈。
他从初中开始一直因为过于唇红齿白、斯文、漂亮,被班上的男同学调戏、欺压。直男们对男同性恋小说心存抵触,不仅恶意造谣,还在群里匿名说他“像个女孩儿一样”。
回忆起不愉快的过往,侯旭火了,他开始破口大骂:“女的怎么了?我呸,他们算什么东西!我和你们说,要是哪个男的能有一半像戴老师那样,那就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祖坟冒青烟。”
他的口水喷到戴清嘉脸上,她只好代姐姐道谢:“谢谢,不过,你可以不那么激动吗?”
“不行!我不吐不快!”侯旭点着她,“没夸你,谢什么谢?你和戴老师比差远了。”
“有的男人最大的问题不仅是欺凌弱小,而是把所有他们的特质美化成普世价值。”侯旭酒气熏天地说,“像戴老师那样温柔,这难道不是好的品质吗?”
戴清嘉微笑说:“人人都说喜欢温柔,那是因为他们是温柔的消费者。”
侯旭开始讲起他初中时被校园霸凌的故事,戴清嘉和卢珂这才知道,他因此得了厌男症,所以从不和男生来往。
卢珂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同性恋啊。”
“放屁!”侯旭非常愤怒,“我是脑子进水银了才会喜欢男的。”
戴宁笙是红迷,侯旭知道以后,一知半解地看了三遍《红楼梦》,深深地认同着宝玉所说的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他一把抓住戴清嘉和卢珂的衣袖,苦口婆心道:“你们这么漂亮,答应我,也不要和男的有来往了,好吗?”
卢珂立刻甩开他的手,划清界限说:“这可不行哦,我们还是要和男孩子玩一玩的。”
侯旭嘟囔道:“男的没有好东西,还不知道谁玩谁呢。”
戴清嘉端起酒,意态清闲,眉眼弯弯:“好啊,我们可以到时候看一看。”
侯旭对戴清嘉一丁点儿意思也没有,不过,由于她超级大美女的气质过于强烈,他呆滞了片刻,像被说服了,没有反驳她。
过了一会儿,三人有些酒后的困倦,互相靠着打盹儿。半梦半醒之间,侯旭见到隔壁座位的男人调戏女侍应生,他直接跳上了桌台,将酒瓶砸向那个男人:“给我放开!”
玻璃碎片和酒液四下飞溅,背景音乐非常吵闹,周围人看向侯旭。
卢珂惊醒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侯旭,恨不得有隐藏空间可以钻进去躲藏,她遮住半张脸:“救命,早知道他喝醉了是这样,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和他来喝酒?”
戴清嘉根本没有回答她,已经笑倒在沙发上。
他们的下场当然是被酒吧当作闹事的人抓住,要求赔偿,否则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