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并不知细节。

“燕氏倒台,最开始就是底下账本出的事。”

贺贤将此事视为前车之鉴:“云非寒与云子玑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这两人的手段只怕是一样的,云非寒说要查名册,不过是虚晃一枪来试我的态度,西洲乱了这么久,他早就起疑了。”

心腹说:“兵器库那边一早就准备妥当了。”

贺贤的视线下移到桌上摆着的两把弯刀上。

这两把西狄军中制式的弯刀,从外形看并无明显不同,但如果将两把刀拿在手中,立刻就能觉出不对来。

一把是铁打的刀,另一把,则是灌了水泥的假刀。

这种假兵器,放在兵器库里只能滥竽充数,经不得细看。

这些东西,糊弄其他人或许还可以,但云非寒是武将世家出生,是个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军营里混着长大的,真兵器假兵器,只怕他远观一眼就能看出破绽。

这些假兵器本来是用来糊弄皇城派来的文官的,云非寒的到来,打了贺贤一个措手不及。

碰上云家人,西洲军中一切欲盖弥彰之举,都成了枉费心机。

贺贤只争到了三日时间,这三日,却也不够他造出一个能骗过云非寒的局。

他忽然抓起桌上那把假弯刀摔到地上,那刀果然就断得四分五裂,里头的水泥还碎了一地。

“我苦守西洲十年之久,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如今居然被一个流犯逼到死角!真是窝囊!”

心腹见贺贤动怒,急中生智:“云非寒说到底只是个流犯,将军,流犯死在边境,是不会有人深究的。”

贺贤猛地抬头看了心腹一眼:“你说什么?”

心腹一时拿捏不准贺贤的意思,低头道:“卑职,卑职失言了。”

贺贤却笑了起来,他起身拍了拍心腹的肩膀:“你得对,他只是个流犯,流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心腹得了鼓励,立刻道:“可皇城的云家会不会追究?还有那位云君后,他们到底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云非寒已经从云氏除名,律法上,他已不是云家人,云氏再位高权重,在政变的余浪彻底平息前,至少三年内,他们是不好明着袒护云非寒的。”

贺贤拿起那把真弯刀,贴着刀刃看刀的弧度:“至于云君后,我听说他脖子上那道疤这辈子都消不下去了,这疤只怕也在他心里,兄弟之间,难道就不会离心吗?自古以来,为利益撕破脸的亲兄弟还少吗?”

“云非寒当日可是差点逼死了君上最心爱的君后,君上心里,难道没有恨吗?”

贺贤理所应当地想:“君上不杀云非寒,只是看他还有利用价值,想着用他来治西洲之乱,若他出师未捷身先死,君上也只会啐一句无用,能有多少怜悯?我们只说,他是死于叛军之手,又有谁会深究?”

心腹:“可云非寒是个难对付的,我们的人未必杀得了他。”

贺贤:“他身边不是还有个齐王吗?”

“齐王殿下?”

“傻子是最好骗的。”

贺贤走到院子里,望着边境的蓝天:“既然送了个傻王爷过来,不利用岂不可惜了?”

他看了心腹一眼,笑道:“若是顺利,这西洲以后就是我的了。”

“你说跟你来就能见到母后,她在哪儿?”

湛尧踏进将军府的院子,四处张望,寻找着燕太后的身影。

此刻云非寒不在王府,贺贤用太后做借口把他骗到了将军府。

贺贤见齐王当真在找寻燕氏的身影,心想这傻子是真傻到分不清生死了。

贺贤给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便命人关了将军府的大门。

湛尧手中抱着云非寒送他的小白猫,转身看了一眼关上的大门。

贺贤趁这个间隙,已经换了一副悲伤的面孔。

“王爷恕罪,太后娘娘已经不在了,微臣只是想看看您知不知情,现在看来,云非寒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瞒着你。”

湛尧抱着猫,居高临下地看着贺贤。

贺贤迎着他的视线抹了两下挤出来的眼泪,说:“太后娘娘死得冤枉,王爷是太后唯一的骨肉,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那些人甚至不让王爷您为太后娘娘哭一场尽尽哀思啊!”

“哪些人?”湛尧问:“哪些人这么坏?”

贺贤看到湛尧眼眶中果真有了几滴泪,但他还算平静,并没有贺贤以为的会大受打击大哭大闹。

贺贤也琢磨不透傻子的行为,便以为他是太迟钝了,还意识不到死亡是什么。

“王爷,此事微臣不忍细说,只知道他们把太后的身边人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微臣实在是看不下去那群人恶毒的嘴脸,冒死救了一个从前侍候太后的婢女,让她来跟王爷细说吧!”

被安排好的丫鬟走进湛尧视线中,哭哭啼啼地下跪,一张口便是太后娘娘死得冤死得惨。

眼泪是真的,只是这丫鬟的面孔,湛尧从未见过母后身边有几个心腹丫鬟,他都是熟悉的。

那丫鬟说:“太后娘娘是被云非寒逼死的,王爷,杀人根本不用刀,云非寒用您来威胁,说太后要是不主动赴死,他就,他就要对王爷您下手!太后娘娘爱子心切,这才选了自尽!”

湛尧脸上全是泪,眼底却透着冷光:“非寒才不是,不是这样的人!”

他说话磕巴了两下,踉跄地往后退,似乎想逃离将军府,丫鬟却抓着他的衣摆,高声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深受太后恩惠,实在不忍见她死不瞑目!奴婢愿以死来证明今日所言都是真的!”

说罢,丫鬟竟横冲撞到柱子上,撞破了额头,血溅当场。

怀中的猫吓得炸起了全身毛,湛尧伸手镇定地抚摸着小猫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