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寡言,不喜多话。
默了默,长羽又怯怯地开口:“可不可以帮我们一个忙?郡主想要花环,我们、我们不太会弄。”
晏朝这时才抬起眼睛。他瞥了一眼长羽手中的东西,站起身,从地上随手拿了些草叶花枝,无聊地摆弄起来。
以前在东郦时,他闲着无事,总会和母亲一起做些这样的小东西打发时间。他做得敷衍,比不得母亲的手巧,只堪堪能看。
晏朝低头摆弄着,长青长羽趁机好奇地凑过来。
察觉到他们探寻打量的目光,晏朝有些不悦,他抬起头,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又有何事?”
长羽讷讷道:“你、你身上怎么没有芙蓉印?”
晏朝皱眉,“芙蓉印是何物?”
“皇室女子身边的私奴,颈侧都会刺一朵芙蓉的印记。有的还会在印记旁刺上主人的名字。”长羽认真道,“据说是因为前朝那位萱庄女帝很喜欢芙蓉花,身边十几位面首颈上皆刺了芙蓉印。所以,这传统便延续了下来。”
长青长羽自幼在朔州长大,对京城一无所知,听得崔涟玉要带他们去北安,特地买了好些关于京城风情、历史的书册,一路上细细读了许多遍。其中有一卷前朝野史,便用大量篇幅,记载了萱庄女帝与她的面首之事。
所以一见到晏朝,他们便迫不及待地想从他身上验证书中所写是否属实。
晏朝摆弄草叶的手顿了顿。芙蓉印?怎么从未听殿下说起过。
他心不在焉地将最后一朵淡粉的花编进草叶之间。
难道殿下对他,不过是一时兴起。
根本就没有打算将他一直留在身边?
晏朝眸色暗下去,橘色的火光跃进他眼中,将他眼底的失落映得分明。
手中刚编好的花环被烦躁地扔进炭盆中,一眨眼,化成灰烬。
第037章 第三十七章
翌日。
晚月和琼花从宫中回来, 一早便候在帐篷外,待宋落疏醒了,立刻进去伺候。两个侍女一边服侍着她洗漱更衣,一边禀着昨日宫里发生的事情。
青僮的父母经沈太医诊治, 才知原不过是轻微的体虚之症, 只是姜尘日日给他们服用一些伤身的药, 才致身体亏损, 长年缠绵病榻。
宋落疏对此并不惊讶, 眼下她更关心别的事情。
“姜尘可都如实招了?”
有青僮的话为证, 姜尘应该抵赖不得。
晚月犹豫了片刻,才道:“姜公子……被容统领带进宫的时候, 不知为何没了半条舌头,这辈子是说不得话了。姜丞相说, 是姜公子自己割了半条舌头谢罪,求陛下看在姜家辅佐帝业有功的份上, 饶姜公子性命。”
宋落疏惊讶地看了晚月一眼。
姜尘会有胆量割去自己的半条舌头?
她可不信。
宋落疏一边思索着,一边皱眉看向小桌上的圆镜。晚月惦记着她脸上的伤, 昨日回宫时特地取了铜镜和涂脸的药膏,带来了平鹤山。
半晌,她伸手轻轻按了下眼下的结痂, 问道:“此事蹊跷,容统领可仔细查证过?”
琼花摇头,插嘴道:“并未查出什么结果。姜老丞相求到陛下面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说什么姜公子定是受了奸人蒙蔽, 才会酿下大错。求陛下宽恕,给公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宋落疏眉头皱得更深, “父皇不会信了吧?”
“怎会?”晚月宽慰道,“容统领禀了事情经过,又有姜府小厮作证,罪证确凿,陛下当即大怒,要把姜尘押入大牢处死。可到底是顾着些姜丞相的面子,最后只责令姜家举家迁往瀛州,永世不得入京。殿下安心,陛下一向最疼爱殿下了,出了这样的事,谁来为姜公子求情都是不顶用的。”
瀛州苦寒之地,如此,几乎与流放无异。宋落疏这才眉眼舒展了些,专心端详着铜镜中自己的脸。
那些伤口细而长,并不深,可她还是担心会落了疤。
正发着愁,帐篷外传来晏朝的声音。
“霜奴给殿下请安。”
“进来吧。”
宋落疏扫了一眼正为她描眉挽发的两个侍女,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虚。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你们先退下。”
“是。”晚月和琼花对视一眼,识趣地退了出去。
晏朝掀帘进来,雪色衣衫上染着山间清晨的凉意。他如往常那般在她身侧跪下,淡淡的清冽药香便拂散开来,熟悉的味道,令宋落疏心跳倏地加快了些许。
她不太自然地转过脸,指了指小桌上的药瓶,吩咐:“给本宫上药。”
话音落,身侧的少年却没有动作,宋落疏不由皱眉,正要开口训斥,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只小小的草编手串。
橘红色的花菱草,编在绿色的草叶之间,如一缕炽红的霞光,躺在晏朝冷白的掌心。
宋落疏怔住。
“这是……”
“昨夜奴见长青长羽在给郡主编花环,就自作主张给殿下编了这个。”少年的声音含着些隐秘的期待,“不知殿下会不会喜欢。”
宋落疏把手串拿起来,仔细看了一番。这手串虽小,编得却十分精细,花瓣的点缀恰到好处,一看便知这编织之人定然花费了不少心思和功夫。
她凝神看了许久,忽然合拢手指,将那手串捏在掌心,冷哼一声,“编得这么好,以前是不是编过很多次?”
晏朝愣了下,不解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