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安定下来,晏朝松了口气,极为珍重地将那颗佛珠握在掌心,“谢殿下。奴会好好戴着它的。”
宋落疏笑起来,问他:“明日要去做什么?”
晏朝低头, 在她脸颊上很轻地亲了下,“奴……还不能告诉殿下。”
“那, 阿晏要早些回来。”
晏朝漆眸暗了暗,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一夜折腾得很晚。
晏朝醒来时,宋落疏还在熟睡,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站在床边默默凝视着宋落疏姣好的睡颜。
少女纤长的羽睫安静地垂着,面颊上透着浅浅的红晕,白藕似的手臂从被子下伸出来,懒倦地搭在榻沿上。
晏朝跪下来,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指尖。
“殿下,等奴回来。”
他在心里无声地说。
支窗外,晨晖渐浓,在一簇簇绿枝上洒下澄黄的光。
晏朝最后望了* 一眼床榻上少女安睡的容颜,然后快步走出了寝殿,没有回头。
千羽司里,昏黄的烛火照不亮满室的幽暗。
生锈的铁门上,朱砂涂抹出斑驳的痕迹,长年的潮湿令原本鲜艳的红褪了色,变得灰扑扑的。
刘青山搓着手心里的汗,有心想再劝一劝晏朝,可看着晏朝那张淡漠冷峻的脸,终究还是把满腹的话又咽了回去。
该说的,他都说过了,晏朝执意如此,谁都拦不住。
只是刘青山仍旧想不明白,晏朝为何对正使之位这般执着,他看起来并不像那等贪图权势之人。
刘青山叹了口气,走上前,掏出沉甸甸的铁钥,插进铁门上的锁孔里。
锁芯转动,发出沉重的声响。
腐朽的霉味、潮湿的腥臭,混杂着空气中的灰尘一齐扑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隐约传来磨牙吮血的嗬嗬声。
刘青山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晏朝已经走了进去,清瘦挺拔的身影很快被阴恻恻的黑暗吞没,消失不见。
*
御书房。
桌案上的奏折堆了厚厚一摞,几乎要挡住宋徵的脸。
宋徵心不在焉地用朱笔在折子上圈出几个字,头疼地揉着眉心,秦松玉昨日才离京,他今日便后悔了。
不该准允秦松玉辞官的。
没了秦松玉,身边连个能帮他批折子的心腹之臣都没有,这些苦累的活计一下子全落在了宋徵自己身上,他已经连着三天没有去永凤宫看望李皇后了。
宋徵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提笔蘸了些朱墨,继续批阅。
晌午时焕公公小心翼翼地提着食盒进来,劝他先吃些东西。宋徵哪里有功夫理会,摆摆手示意焕公公把食盒放到一边,又拿起新的一摞折子来批。
不知过了多久,宋徵终于放下了朱笔,他揉了揉酸痛的腰背,正欲开口让焕公公进来添茶,却忽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响动。
宋徵怔了怔,下意识看向身后。
墙上挂着那幅宋落疏临摹的《百里行春图》,纸上春色灵动,生机盎然。画轴旁,是一尊铜鸟烛台,鸟喙大张着,露出黑黝黝的口。
忽地,铜鸟的头动了动,接着那张鸟喙里便吐出一颗莹亮的珠子,骨碌碌地滚在地上。
宋徵惊骇地睁大了眼。
铜鸟启,明珠落。
这意味着有人打开了那道尘封数年的千羽门,且活着走了出来。
怎么可能?
千羽司地位特殊,乃宋徵手中的一把利剑,因而对正使一职的考验极为严苛。宋徵特地命人在司中散布消息,言明千羽门的种种可怖之处,时间一长,大多数人对此都望而生畏,只有少许野心勃勃之人,才有勇气打开那道沉重的铁门。
而千羽门后,是无尽的黑暗,没有灯烛,没有光亮,只有潮湿的石墙,阴森的白骨,可怖的毒虫
还有数年前,先帝尚在位时,东郦圣君送来的一头白虎。
先帝六十寿辰,各国使臣携礼赴京,这头白虎便是彼时东郦送上的生辰之礼。在东郦,白虎象征着无上权力,至高荣耀,东郦本是想以此表示对北安的臣服之心,可那白虎性情实在暴躁,只要东郦派来的那两名驭兽师不在身旁,便会无端发狂。
先帝无法,只好把白虎关入地下石室,命那两名驯兽师照料它。后来,两名驯兽师接连染病身亡,再无人能靠近那头白虎,宫人们只能隔着铁栏给它扔些肉吃。
宋徵为太子时,便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北安人才辈出,其中不乏英勇善战、武功高强的武将,竟无一人能驯服这头白虎。
而后宋徵继位,秘设千羽司,便将这头白虎养于千羽门后,用作最后一道考验。
能通过门后考验之人,必是一位有野心、有胆量、有本事的英才。
昔年那位正使,多少借了几分侥幸才得以活着出来,宋徵心里虽不大认可,但还是给了他正使的位子。
如今盛世太平,朝堂安稳,千羽司渐渐没了用武之地,宋徵也不再苛求能寻一位堪当正使之位的人才。
可那只沉寂多年的铜鸟却于今日苏醒,吐出了蒙尘已久的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