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原支着下巴看他。

和聪明人搭伙就是省事。观察力顶尖,连小破角落里的安全通道堵塞都能察觉,上来英文开场表明身份,真真假假混着讲。

不过他怎么知道黄毛是老板。

靳原问起来,江舒亦便回,“猜的。”

能说出“监控有问题,保安都是他的人,打残了找替罪羊”这种话,结合李元炘和员工们的反应,答案显而易见。

冰水送到,磨砂玻璃的杯壁上沁着水珠,江舒亦慢条斯理抿了口,打量靳原片刻,“你怎么走到哪儿都有死对头。”

他还以为目标是自己。

“我是党员,一切迫害无产者的官僚资产阶级和社会势力都是我的敌人,使命如此。”靳原看着冰水,无奈地摇头,“我说江舒亦,你个小资产阶级分子,两块的矿泉水不喝非喝十块的冰水。”

半杯水半杯冰,现下只余冰块。

“那你吃了小资产阶级分子买的小笼包和豆浆,说明党性不强。”江舒亦慢晃磨砂杯,接他的茬,“无产阶级的叛徒。”

“行吧我还给你,”靳原探身过去,又要朝他哈气。

江舒亦忍很久了,扣住靳原后颈,冷不丁倒他一嘴冰块,“漱漱口。”

靳原嘎嘣咬碎,直打哆嗦,冻牙。

坐久了无聊,外边正热闹,交了钱,来都来了,干看着太亏。

两人去了射箭区。国际标准室内专业箭道的规格,深灰色调,服务员在控制台敬业地观察现场状况。

江舒亦没玩过,靳原从背后拢着他,帮戴护臂和护指,嘱咐道:“腿打开,和肩同宽,再瞄准拉弦。”

为报冰块之仇,靳原特意挑了磅数最大的竞技反曲弓,压在仓库少有人用。

弓弦后凸的速度越来越慢,靳原拍江舒亦肩膀,压着笑意,“你使点劲儿啊。”

“使了。”江舒亦倍感吃力,手臂紧绷得似要炸开。

靳原每天做力量训练,时常加码,该有的肌肉一块不缺,斗殴一个顶仨,轻而易举地拉开,对江舒亦叹气,“不行就去后面。”

江舒亦扭头看,后面贴着小猪佩奇的卡通图画,卡哇伊的彩色霓虹灯闪闪发亮,“儿童区”赫然显示其上。

又好气又好笑。

周遭的人玩得不亦乐乎,箭矢嗖嗖穿空而过,钉在靶子上,就没见谁拉弓费劲。

江舒亦狐疑地看靳原,“你刚才从哪拿的弓?”

“这是弓的问题吗?你平时吃饭能不能多吃点,一口两口喂鸟呢,”靳原笑了声,“说错了,鸟不挑食。”

“谁能吃得比你多,”江舒亦让人换了把新的,靳原凑近观望,江舒亦单手握弓箭,推开他脸,淡淡道,“三碗四碗喂猪呢。”

到底没接触过,江舒亦总脱靶,练了会儿才逐渐上手。射箭区宽敞,两人一组轮着玩。李元炘和他隔了个位置,在通电话。

他也住教师公寓,大门锁芯质量差,屡次卡钥匙,便找了人换新锁。维修人员此时在门口等,李元炘说抱歉有事在忙,跟他们约下次。

陪金发蓝眼女射箭时,瞄了眼江舒亦。

原本就对他心怀不满,经过方才那一遭,更是怨怼。见到他生疏的拉弓动作,终于找回了点自信,积攒的愤懑有所抒解。

不屑地暗骂,菜狗。

在射箭的分组比赛中,故意晃到江舒亦面前。他学业一塌糊涂,吃喝玩乐倒在行,想借此羞辱江舒亦,刚摆好姿势,发现人不见了。

玩了会儿弓箭,江舒亦和靳原转战射击区。

射击区用的小口径仿真手枪,枪械种类少,主要仿的是意大利的贝雷塔和奥地利的格洛克。

子弹小到离谱,由软铅和塑料制成,击靶后严重变形,不易跳弹伤人。

这里也有分组比赛,四人一组,搞气氛闹着玩的。

密集的“砰砰”声中,江舒亦握着仿真的贝雷塔M9,掂了掂重量,太轻。真正的军用手枪较重,弹容量大射速高,子弹也是实弹。

他是伦敦一家野外实弹靶场的高级会员,早期爱用这款贝雷塔,之后倾向于选威力大的步枪。

扫射时,巨大的后坐力能瞬间让人肾上腺素飙升,江舒亦有些怀念,摩挲枪管。

他手指骨节明晰,有着读书人落落大方的贵气疏朗。靳原一看,觉得和枪实在不搭,“没玩过吧?我教你。”

“教我?”江舒亦握住枪托,笑得不明显,“你玩了多久?”

男人骨子里对枪械毫无抵抗力,靳原手上的薄茧就是玩出来的,正要应,被个扎丸子头的混血女生打断。

眼睛大而黑,明亮有神,穿着袭鹅黄色的荷叶边连衣裙,邻家女孩般清纯可爱,交握双手,有点紧张羞涩,对他俩讲:“你们好。”

中文流利,问能不能四人组队参加射击赛。

“不了谢谢。”江舒亦对无谓的人际交往一向敬而远之,礼貌拒绝。

丸子头女生便看向靳原,靳原就笑,“抱歉啊,他没玩过,我们不参加。”

待她走远,靳原勾着江舒亦的肩,打趣,“人小姑娘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邀请,你太冷漠了江舒亦。”

“橙色区有两人组比赛,你想玩的话可以跟她去那边。”江舒亦应道。

“想玩也是和你玩,”对于初学者,调整姿势免不了亲密接触,黏着个女孩像什么话,靳原渴了,“我去买瓶水,你要什么?”

江舒亦:“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