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台画廊,和丛溪一样的新生代画家少说也有 20 余人,这些画家风格迥异,皆是业内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唯有丛溪,备受罗雪宜喜爱,他为她争得协会的奖项,他令几多业内翘楚成为她的老师,他带着她穿梭在一场又一场的拍卖晚宴……他把她捧在手心,生怕周围人不知道他有多爱她。

……

方肃感到好奇

罗雪宜,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 30 多岁的男人,如何利用一个小小画廊,每年撬起上亿的资金流动?

直觉告诉方肃,这个男人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热烈纯良。

如果他是个危险的人,丛溪就绝对不可以继续待在他身边。

所以两个周前,自方肃在养老院见过罗雪宜后,他立即找了人,重新对罗雪宜展开了调查。

对方肃来说,查人不难,难的是动用集团资源去查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方肃一向公私分明,他今次查罗雪宜,是为了丛溪,这是私事,不好动用集团资源,只好拜托鹿野帮忙。

鹿野与方肃感情深厚,既有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交情,到了适婚年纪,方肃心里装着个不可能的人,日日挣扎而找不到出路,鹿野则顾虑着家族长辈的面子和心情,不敢公开自己同性恋的身份,两人殊途同归,一样的怅惘,后经鹿野多次提议,四年前,方肃终于点头,两人便装模作样结了个婚,双方的困境迎刃而解经此一役,两人之间更多了些不可为外人道的革命情谊。

尽管如此,两人见面的机会却不多,往常有事也都是电话联络当然,除了逢年过节一起回家应付双方长辈亲戚,两人之间基本不会产生什么特殊的交集。方肃工作很忙,鹿野作为国内某大型互联网公司高管,平日也难得空闲。

况且,鹿野有她自己的小家。

鹿野的爱人是个纪录片导演女导演。导演风格独树一帜,尤其偏爱拍摄一些悬而未决的刑事案件,在业内颇有名头,又因为她姓汤,身边的人都尊称她一声汤姐。

因为拍摄需要,汤姐常常和侦探、刑警、律师等职业的人打交道,找她帮忙查罗雪宜,再合适不过。

汤姐动作很快,仅仅用了 10 天时间,就把罗雪宜老底摸了个十之八九。

5 年前,新加坡洗钱案中接受调查的 12 个人里,有一个名叫新祖的马来籍华人,因为参与艺术品洗钱案而被警方立案调查,最终却由当地一位声势颇大的拿督作保,被无罪释放。被释放后,这位名叫新祖的年轻人当即退去马来籍,回到中国,回到他长大的城市,用回本名亦做起了老本行。

新祖,就是罗雪宜。

当下需要确定的问题是,与南台画廊进行过交易的买主,其身份,其资金来源,以及交易发生后,个中收益的资金去向这些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警方来做了。

方肃不希望丛溪牵涉其中,本想在这之前,将丛溪带离罗雪宜身边,可他低估了这两个人的感情,也高估了自己在丛溪心里的位置。

况且,如今的丛溪,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仅仅用钱就可以随意笼络的年轻女孩了。

离开他的这些年,她长大了,有钱了,变了,她的身体和心,都已离他远去。

现在,他想让她回来,回到他身边,不论她的人,还是她的心。

方肃知道,他应该理智一些,可是……保持理智,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饮鸩止渴的关系只会带来愈发清醒的阵痛,不想痛,就要时刻保持清醒,要用绝对的理智压制不应发生的感情方肃一向擅长此道。

丛溪使他迷乱,把她赶走就是了。

4 年前,他就是这样做的。

分开之后,他刻意的控制着自己,别再想她,别再看她,纵然偶偶短暂的失去理智,他也能很快调整过来,就连父亲的忌日,他都早早的去,早早的回,为的就是避开可能与她碰面的时间。

可是那一天,不知是他去晚了,还是她来早了,他又看到她。9 年前,她第一次出现父亲墓前,也是像那天那般,蜷缩成小小一团,蹲坐在父亲的墓碑旁,小小声的和父亲聊天,同父亲道歉,给父亲带礼物……

方肃知道,他心里清楚,既然不打算上前与她打招呼,就应该快些离开,眼不见,心就净了,他却躲在那棵老柏树后,久久也舍不得离去。

当她伸手触摸着墓碑上的石刻,他的另一个名字,邹润,他的目光落在她指尖,仿似她在抚摸他的脸,他始终记着她的手抚着他头和脸时的触感,轻柔的,温暖的,小心翼翼,像在试探一个脆弱的梦。

回程的路上,他用了好久才平复下心中的悸动,谁知到了养老院,她竟又神迹般的出现在他窗外的停车场和那个男人一起。

于是一切固防、抵抗,顷刻土崩瓦解,望着心上那片混乱可笑的废墟,他终于明白,丛溪,是他的宿命,他无力挣脱!

他已然失去了理智,他甚至恨……恨从前那个理智的自己,如果他不将她赶走,今时今日,她的眼睛里不会有别的男人,而只会有他,她说过的,亲口说过,说她爱他,最爱他,只爱他,永远爱他,他当时还笑她来着,“你才见过多少人,就敢说你只爱我,最爱我,永远爱我?”

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方肃想起来,那时那刻,他们躺在被窝,相对而眠,丛溪的手抚在他脸庞,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下颌的胡渣,她望着他,眼中唯他而已,表情是说不出的温柔,似乎又带了些郑重的意味,她开口,声色低哑,却透着酥软,她说:“就算我见过很多很多很多的人,我依然最爱你,只爱你,永远爱你……”

可是如今,她才只见了一个罗雪宜,就已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22.中途离场

皮肉之伤,未劳动筋骨,果真恢复得快。

才第 7 天,受伤的第 7 天,丛溪的右手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力道,她也终于畅畅快快的洗了个澡,搬回了自己的家,恢复了往常的工作节奏。

经此一遭,生活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又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方肃没再联络她。

罗雪宜和她争吵,又和好。

那天晚上,他们从餐厅离开,回家的路上,罗雪宜一句话都没讲,丛溪坐在副驾,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段路很短,却堵车,两人一言不发,空气都快憋出泡了。

到了家楼下,停好车,两人下车一前一后往家走,走到电梯口,罗雪宜终于忍不住,一脸厉色看向丛溪,“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丛溪这才支支吾吾,将方肃送她回家那天说的话,以及当天与方肃吃饭的缘由一一道来。

“我是为了拒绝他,才跟他吃的这顿饭。”

丛溪再三保证,说话时眼色慌张,生怕罗雪宜不相信她。

电梯门开了。

话题暂时终止,直至两人各自洗漱完毕,谁也没再提。

丛溪以为罗雪宜并不在意,就像她不在意他的那些莺莺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