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画面着实挺有冲击感，周正一呆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来。

周妈妈也在屋里，正从保温盒里一样样往外拿饭菜。她一回身看见自己儿子，乐呵呵的喊了声阿一，那一老一少就保持着同一个动作，齐刷刷地望过来。

那顿中午饭是四个人一起吃的。

周正一真是做梦也没想过，他还能吃上这么一顿饭。

这口饭周正一吃得是又难受又忐忑，他胡乱往嘴里塞东西，自己都不知道吃的是啥，面上还得装着一派平静。

周妈妈一直在拿公筷给乔洛夹菜，让他尝完这个尝那个，热情得不行。乔洛吃一口夸一句，小嘴抹了蜜似的会说话。

周正一两头看了看，暗自皱了皱眉，在旁边试着拦了一下：“领导，你别给他夹菜，他挑嘴的厉害，好多都不吃。”

乔洛接话很快，特乖巧的端着碗，看看周妈妈：“伯母做的菜都很好吃，很合我胃口。”

周正一做饭这手全是得的他妈真传，周妈妈炒家常菜很有一手。不过她下厨偏酸口，乔洛吃得惯就有鬼了。

周正一举着筷子，忍了一下，没忍住，横了乔洛一眼：“你这胃口一天天的变挺快啊？不喜欢吃甜的了？”

周妈妈剜了儿子一眼，“说话夹枪带棒的干什么，”她转向乔洛，笑得温柔，“小乔，下次有机会，伯母给你做拔丝红薯吃。”

周正一闭嘴嚼了口饭，心里默默地说，拔个鸡毛，没有下次，没有机会。

饭桌上，周妈妈没再继续给「准儿媳」添菜，结果饭后被周正一瞄见，他家领导喜滋滋的给乔洛手心里塞了块糖。

周妈妈有一点低血糖，身上总随身揣着两块糖，乔洛帮忙收拾碗筷时也不知道围着周妈妈嘀咕了什么，给领导逗得咯咯的笑，然后顺手就摸出块糖出来递过去。乔洛剥开糖纸吃了，笑得眼睛弯弯的。

周正一跟旁边都看无语了。

他自己从小就是个不会撒娇不会起腻的傻愣儿子，稍微大点以后都是他变着花的哄领导开心，哪儿需要被哄。跟他一比，乔洛这行事风格就完全不一样了，他长得好，会撒娇，笑得甜，嘴也特甜，一口一个伯母的追着周妈妈喊，天天围着她夸，夸完做饭手艺夸穿衣搭配的，夸得一通天花乱坠的，都不带重样，简直讨老太太喜欢得不行。

不光周妈妈怎么看他怎么顺眼，老周也被哄得舒舒服服的。周正一眼睁睁的看着乔洛攻陷了他家老头老太太，还不能表现出什么不满来。他但凡跟乔洛挂一下脸，周妈妈看见了指定要捶他。

周正一跟边上看着怪别扭的，眼下这个状态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自己躲着点。乔洛一来他就想辙往外撩，跑外头取个检验单、打个热水什么的。

周正一拎着暖壶瓶子走出屋，特意绕了个远，跑楼下接的水。接完没着急回去，在走廊里站一会儿。

走廊墙面上挂着几幅医用的宣传海报，还有一些医疗小知识，周正一装着看海报的样子，杵在那里磨时间。他旁边站着俩大哥，看样子应该都是病人家属。

两人面前的墙上，贴着心脏内科的主治医师简介。大哥们聚着闲聊天，聊得就是心脏科室的几位大夫。

“要说心脏内科，最有资历的还是张主任。可惜这几年不怎么坐诊了，每个礼拜就放那么几张专家号，别说抢号了，就是有钱跟黄牛都难买到。”

“诶是，我家当时想找她，可惜排不上号都。”

“可不，听说除了疑难杂症需要会诊的，张主任手底下不怎么收病人了，是真的一号难求。”

“下边儿那位刘大夫也还行，我听同事说……”

后面的话周正一就没再听了，他仰头看着那个医师简介板，在最上头看到了张主任的照片，慈眉善目一老太太，正是老周的主治大夫。其他的医生介绍下头都写着坐诊时间，唯独张主任没有。

周正一捧着暖壶愣了愣，愣完低头看了眼手机，他这次出来打水打了快半小时，感觉再不回去也说不过去了，就拎着暖壶又上了4楼。

他一回屋，发现爸妈都不在，屋里只有乔洛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背冲门口的沙发里。

周正一放下水壶走过去，他视线一转过来，这才发现，乔洛脑袋微微偏着靠在沙发背上，眼睛闭着，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人是睡着的。

周正一好久没这么近距离的瞧过乔洛了，这一看，才发现他眼底隐隐浮着些青。

他皮肤白，眼下稍微泛青就会很明显。他睡觉的时候没有表情，头微微垂着，额发细碎的落再高挺的鼻梁上，脸上带着很浓的倦意。

周正一不知道他公司那边忙到什么程度。但陆家掌权者退位之前，家产分隔尚未尘埃落定，整个陆家一定是一阵血雨腥风。

这么想着，周正一打算去推他的手就没推下去，他胳膊在半空中横了一会儿，又收了回来。

他在一旁的沙发上落了座，看着乔洛，脑子里想着事情。

没过多会儿，乔洛低垂的脑袋轻轻点了下，然后他睫毛一颤，缓缓睁开眼。

乔洛一醒来就看到了坐在隔壁的周正一，他姿势没变，就维持着那个半歪着头的动作，静静看着身旁的beta，神态是那种很放松的感觉，眼神也很柔软。

周正一突然被他这么温柔的注视着，觉着很不自在，就动了动，轻声咳了一声。

周正一一出声，乔洛眨了眨眼。然后那种放松的神情就不见了，他一下子坐直了，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就闪过去了。

他缓缓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眼睛里恢复了清明，这才再次望了过去，他开口，声音还带着一点没睡醒的哑：“正一哥。”

周正一和他对视了片刻，攥了下自己的手心，说：“你有时间没有，咱们谈谈吧。”

两人去了顶楼的露台，这时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大太阳光没遮没拦的往下直晒着，露台上一点风丝儿都没有。

周正一让阳光照得眼睛都睁不开，他眯着眼，扒了扒头发，心里隐隐有点抓不住虚实的烦躁感。

他把人叫过来了，但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就是觉着现在这个状态不好，像是被架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蹦蹦不起来，落落不下去。

那感觉还挺不好形容的，就像是他被束缚在一小块地方，身上绕着一圈又一圈杂乱无章的线。那些线捆着他，一部分线头扎在地里，一部分线头被他攥在手里。

乔洛以前做的那些事儿，对他的伤害是真的，可现在也的确是帮了周家一个大忙

不单单是解决了那块难甩的狗皮膏药，还帮老周寻得了更好的医疗条件，这情周正一确实是承下了的。

他不能一边欠着乔洛一个还不上的人情，一边拿着劲儿指着他鼻子尖儿骂。

这做派太矫情，周正一玩不来。

他俩之间那些个恩恩怨怨的，就跟混在一起的线团似的，拆不开，理不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