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小巷子，两边是斑驳的石墙，有些逼仄。石砖路面坑坑洼洼，积着水，缝隙里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空气里有湿漉的腥潮味。

这里很安静，楚枫一个人走进去，只能听见自己细微的脚步声。

滴答

地上忽然出现一圆的湿迹，似一枚硬币，楚枫抬头，滴答，天空落下的雨点滴在他的脸上，像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滴滴答答，地面上的湿硬币越来越多，唰啦啦地连成一片，下雨了。

楚枫从包里翻出伞，撑开

雨、小巷……

楚枫忽然想起来，这里是那天取快递后的见面、暴雨中谢时煜拽他进来接吻的地方。

在这之后，谢时煜撑伞带他走过这条小巷，拐弯，就到他们当时住的宾馆。

楚枫盯着手机上重叠的地图，他立刻向前跑去，跑到巷子尽头，拐弯

眼前是一栋小楼：怡莱宾馆。

装潢变了，看起来很新，可能近几年翻修过，楚枫仔细观看四周，雨天让今天的场景与当年更重合了，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当年他和谢时煜住过的宾馆。

楚枫开始感觉到这个轨迹图是在干什么了，他打开手机，核对地图，接下来是从宾馆后面出发，向左走，往路的第二个岔口走。楚枫记起来了，那里有一家卖天津煎饼的，有时候晚自习下课肚子饿了，他会买一个加餐。

经过天津煎饼之后，右边有一条坡，跑下去，可以直接斜穿到学校正门。

楚枫撑着伞，按着轨迹图逐渐走到了终点，他抬头，果然看到了就很气派的四个字：第一中学。这里是学校南门，也是正门。

13年前的高二暑假，上午和下午开设教学课，在西部教学楼上，所以每天早上，17岁的楚枫从宾馆出发，拐入小巷，从西侧门进入学校。

晚上有一节晚自习，因为来S市一中参与培训的学生一共有一两百名，但晚自习的值班老师只有一个，所以统一将学生安排在南边教学楼的阶梯教室，那里最多可以装下三百人，统一自习。

每天晚自习结束，楚枫就从学校南门出来，跑过斜坡，穿过岔口，路过卖天津煎饼的，然后回到宾馆，和谢时煜一起睡。

楚枫盯着屏幕上这张重叠的地图，也就是说，17岁小谢的行踪轨迹，其实是在重复走他上学放学的过程。

当年的谢时煜为了保护他，每天都在暗中护送他上学吗？

楚枫很快又想到，梦想城里那只角色小谢叫夜间出动，也就是深夜才会跑出来这样走来走去。

深夜时分，17岁的自己早就睡着了。

所以，当年在他们一起住宾馆的时候，谢时煜等他睡着了就偷偷溜出去，重新走几遍他上学放学的路。

为什么？是在找什么？还是……楚枫想了一会儿，立刻想到连环奸杀案的凶手。

因为颜文斌那一推，他被凶手看到了脸，并被凶手误以为是目击证人，凶手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他杀人灭口。

楚枫回想他当年的日常活动，作为凶手想要混进学校杀学生还不被抓，这个比较困难，学校有安保措施，监控摄像头也比街上多，而且学生在校内被杀，绝对会引起更大的舆论和警方关注。

如果在校外动手，变成学生失踪案，对于凶手来说就好逃脱多了。

但楚枫的校外活动就是跟谢时煜待在宾馆，潜入宾馆杀人，也不是个好方案。

所以，凶手动手的机会就是他上学放学的时候，在没有监控录像的小巷里杀完，拖进车里，开车抛尸到罗连湖。

就算很多年后被打捞出来，尸体早就腐烂得不成样子，很难辨认这到底是谁，弄不清受害者身份，警方根本无从查案，更难以抓获凶手。

问题就在于，上学放学这条轨迹中，凶手要从哪里下手？

谢时煜不断地重走这条路径，很可能就是在预判凶手的下手地点。

凶手动手的时候，也是该丧命的时候。

、

13年前的夏天，天气，雨。

宾馆玻璃窗上凝着雨珠，谢时煜看了看望远镜，楚枫还坐在教室里乖乖上课，还有五分钟才到下课。

他仰身躺在沙发上，利用这五分钟整理出自己接下来需要的东西。

雨衣、雨伞、美工刀、备用小刀、铁丝、鸭舌帽、以及最重要的手套。

接下来还有送货员的衣服，装尸体的箱子、麻袋、绳子，运尸体的送货手推车。

这几天对周边环境摸得很清楚了，怎么抛尸也有了清楚的路线，作案需要的东西附近也都可以弄得到，楚枫上下学走的那条路闭着眼睛倒立都会走了，四周的店家、送货员、遛弯的大爷，会很早放学小孩，也全都记录了他们的日常作息时间。

自从那天取外卖透露颜文斌信息之后，谢时煜再没见过那个凶手。

颜文斌已经出车祸了，说明凶手找到了颜文斌。但那家伙看过楚枫的脸，就算害了颜文斌也不可能就此罢休，一定会回学校去找楚枫。

谢时煜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差，熟悉了周围的一切。在学校附近动手不同于别的地方，这里可不是无人无监控的地下车库，所以凶手在整完颜文斌之后接连几天都不敢有动静。

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这几天没有下雨。

下雨的时候，人们会减少外出，雨会降低人的视线，雨衣和雨伞也有天然的遮蔽作用，极大减少被目击的机会，跟踪受害人也会容易很多。

今天下雨了，天阴沉沉的，乌云压城，是个作案的好时候。

叮铃、叮铃

下课铃响了，谢时煜拿起望远镜，眺望楚枫的班级，看见他的小枫树即使下课也不出来玩耍，像被种在座位上的小树苗，拿着笔，不停地写卷子。

学习也太辛苦了。

五分钟后，上课铃，谢时煜看见楚枫将课本收进抽屉里，从包里换了几本书出来，估计是换了门课，接着就投入下一轮紧张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