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郭小说问:“你真不入?”

“真不入。”

郭小说看看旁边站着的费大肚子,说:“那么,大肚子叔入了你不入,这牛怎么使?”

大脚道:“按老例子呗,我使三天,他使一天。”

话说到这里,郭小说只好走了。

他沮丧地回到村部,打算向铁头汇报这一结果,想不到党支书的眉头锁成了疙瘩,正蹲在那里边抽烟边骂:“日他娘的,怎么净出这样的事?”

郭小说问正在一边给孩子喂奶的宁兰兰出了啥事,宁兰兰道:“又有卖地的啦!”

“谁?”

“腻味。”

郭小说不禁吃了一惊:“他?”

腻味确实将他在当年所领导的“粗风暴雨”式的土改斗争中得到的土地卖掉了三亩,卖得干脆利索。

腻味一共有五亩地,其中包括原来被宁学祥准去土改中夺回的三亩,分到女果实金柳后又多分的两亩。他现在卖掉的,恰是他家祖传的三亩。

大复查结束后,腻味又成了一个什么职务也不再有的普通村民。但不管上级怎么说大复查有错误,也不管他大权旁落之后村里有多少人在恨他在耻笑他,他心里始终荡漾着一种自豪感:老子就是不简单!老子那时是天牛庙村掌龙头的!全村贫雇农的地都是老子给夺来的!你们谁行?谁也办不了咱这样的大事!咳咳!

那些日子里,腻味常做噩梦,经常是一合眼就见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带着满脸血污站在他的面前,吓得他猛丁醒来大汗淋漓。更严重的是,在他与土改女果实金柳交媾时,一旦进入恍恍惚惚的境地,那些死人竟也会闪现在他的眼前,使得他迅速萎掉再也弄不成事。金柳问:“你怎么啦?怎么啦?”腻味不好回答,只能从她身上滚下来躺到一边去喘粗气。后来经过多次这样的事,也经过金柳多次问询,腻味便说了实话。金柳道:“你看你咋不早说?俺有办法。”腻味问啥办法,金柳便告诉他,把那把杀人的铡刀取来放在枕头底下,那些死鬼就不会来了。她还说,这是她那死爹用过的法子,那年她爹打死过一个烧火丫头,事后常做噩梦,她爹把打死那丫头的棍子放在枕头下就没事了。腻味听后立马照办,将那把还能嗅出腥味的铡刀放在枕下,果然见效。从此以后,腻味就从从容容地跟金柳交欢,从从容容地入睡。白天,便用他当年在东南乡扎觅汉练就的做农活的本领,一本正经地侍弄自已的土地。七年下去,他与金柳养出了三个闺女,家中也有几十万元的积蓄了。

然而,他现在却把地卖了。

他萌生卖地的念头,只是年后半个多月的事。费大肚子卖地,米乡长到铁头家里提出批评,同时又传达上级关于办社的指示,这事经在场的几个普通庄户汉子的传播,很快让全村都知道了。紧接着,铁头从县上培训回来,热火朝天地办社,这一切都引起了腻味的注意和思考。他想呵,想呵,这一天终于悟出:啊呀,共产党这是又要办大事啦!不是整天叫喊着学苏联么?咱听说过,苏联人种地就是办集体农庄合大伙的,那么中国还不也走这一步?

这样,土改分的地当然要合在一块儿。共产党能分给你,也就能从你手里再拿回来。唉呀,这样的话,咱还不赶紧卖点钱花花!

想到这里,腻味有了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但他不愿将他的思考成果告诉别人。他要独享这一成果。他想让人们继续闷在鼓里。看到他的大脚堂兄新添了地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捂着嘴偷笑不止。与此同时,他也在村里开始寻觅像堂兄那样的傻帽。

悄悄问了几家,他的地便有了买主。那是住在后街的中农费文财,他父子三个都正壮实,正怨有力气没地种,听说腻味要卖地,而且一亩只要四十万,当即就揽下了。

写地契还是去找宁学诗。这个“土蝼蛄”此时已经病入膏肓,躺在床上七八天不进汤水了。可是一听说让他写地契,一双眍娄下去的小眼睛立马又放出光来,嘶哑着声音让家里人研墨。而后,他听完买卖双方讲清地的亩数、位置和价格,便趴在枕头上写了起来。写几个字喘上一会,写几个字再喘上一会,好半天才将那张文书写毕。待他写上自已的名字,脑袋却像叩头似地突然一垂,就抵在文书上不动了。在场的人看他这样,急忙把他翻过身来,但那口鼻已经没有了气息。这时人们方注意到,宁学诗的脸上沾满了黑黑的字迹。那些字都是反着的,且都模模糊糊,看了一阵,才看出了两个字:一个是“最”;一个是“后”。

二月初一,天牛庙开天辟地第一个农业合作社正式宣告成立。成立大会是在村前铁牛旁边的空场上召开的,除了三十八户社员,封铁头让其他村民也参加大会,目的是受受教育,激发大家走向社会主义的积极性。然而社外群众来得不多,也就是有三分之一的样子。他让郭小说去村里催了几遍,也没见出多少效果。

会场上有一人显得十分活跃。他就是腻味。腻味卖了地之后也找到封铁头表示要入合作社。铁头生气地说:“你把地卖了又要入社,这不是占便宜么?”腻味说:“那地我想卖吗?我老婆有妇女病,整天吃药,我不卖地咋办?你不叫我入,我剩下的二亩也可能保不住。”铁头一听情况严重,心想,还是让他入吧,不然他又成了穷光蛋啦。便批准了他的入社要求。在今天的会场上,腻味走来走去吆吆喝喝:“入社好哇!毛主席叫干的事没有错!没入的赶紧入呀!”

亲临大会祝贺的米乡长注意到了腻味。他问铁头那是谁,铁头如实以告。社乡长说:“看来搞合作化还是贫雇农积极性高,你们要把这样的积极分子用起来!”

成立大会的议程是宣布合作社成立;敲锣打鼓放鞭炮;米乡长讲话;社长封铁头讲话;社员代表讲话;通过合作社章程;最后是社员们牵着所有的牲口下地开始春耕。

大脚的牛也被牵到了会场。因为合作社成立的第一天要显示一下声威,社里就让费大肚子去牵牛。大脚起初不肯,说我家才耕了一天的地你就要使牛呀?别忘了你才有一条牛腿!费大肚子道:“社里不是想今天好看吗?你就让给俺一天吧!”大脚这才委委屈屈地让他牵走了。

村前的会议大脚是接了通知的,但他没打算去,同时也没让儿子去。然而当牛被费大肚子牵走,他却忍不住跟到了会场。会上都讲了些啥他一概不关心,只是蹲在那里看着牲口群里那头被他叫做“黑大汉”的犍牛。这个“黑大汉”,这头他喂养了六年的牛,今天却要去耕不属于他的地了。他不能容忍这一点,所以一边看着一边心疼。

当会议结束,那头牛让人赶着去了南岭时,他觉得自已的魂也让人牵走了,只留了一具肉身子木木地蹲在那里。

整整一天,大脚都是失魂落魄,连午饭也没能吃下。从南岭那里传来的牛鞭响声,声声让他觉得是打在自已身上,声声让他心悸。

好容易盼到天黑,费大肚子把牛送了回来。他接过缰绳,便手抚牛身仔细审视起来。看到牛屁股上有几道白白的鞭痕,便拧着脖子大声嚷:“你们把它往死里打呀?”费大肚子道:“没怎么打呀,你看也没出血。”大脚说:“还得出血?出血就毁啦!”费大肚子说:“大侄,我知道你心疼牛,可是这牛也有我一条牛腿,我就不能用啦?”大脚想了想说:“不行,我得把你这条牛腿抽回来!”费大肚子听大脚这样说,便道:“你愿抽就抽,可是你得给我钱!”大脚说:“当然要给你,我去借,三天以内给你!”

话这么说了,大脚决定立马借钱抽回这条牛腿。他心里说:我可不叫我的牛腿插到合作社里。牲口到了社里,谁使都行,谁还爱惜不是自已的牲口?今天这牛身上没见血,但是保不准明天就能不见。还有,他们使起牛来,中间歇不歇?要歇的话,时间长短?能等到它开口倒磨再用?不会的,他们肯定不会的!

想到这里,大脚抽回牛腿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但他已经将积蓄花光,这笔钱只能去借。找谁呢?他想到了费左氏。她家只有婆媳二人,钱是肯定有的。他便向绣绣说了这个打算,让她出面找苏苏去。绣绣起初不同意丈夫的做法,说咱家手头正紧,那牛也余着力气,让人家用几天也没有啥。可是大脚坚持要抽,绣绣只好去了妹妹那里。

到了妹妹家,那门却久叩不开。她喊了几声妹妹,费左氏才迟迟疑疑打开了门。到堂屋里坐下,绣绣把事情一说,费左氏很痛快地就把四十万票子拿给了她。绣绣道了谢,想起有好长时间没见妹妹了,便要去东厢房看她。费左氏莫名其妙地红了红脸说:“你去吧。”

苏苏正倚坐在床头发呆,见姐姐进来她也是满面含羞。绣绣觉得蹊跷,便拿眼打量妹妹。这一打量便打量出一个让她吃惊的事实:妹妹的肚子大了。她急忙问:“苏苏你这是……”苏苏羞笑道:“有男人的时候没有孩子,没有男人的时候倒有了孩子,姐你奇怪了吧?告诉你吧,已经六个月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家里藏着……”

第十三章

郭龟腰那双像筷子一样的细腿停止了在去青口的路上的搅拌。那是在蛇年腊月的一个早晨,他打算再去做一趟生意,一并给他的相好送一份年礼。解放了,青口镇上虽然没有了明着营业的窑姐,但在那些小街小巷里“暗门子”还是有一些的。郭龟腰结识的“暗门子”是个三十刚出头的惠姓女人,一双大奶子最让他眷恋。前几天到临沂卖货,他特地买了一丈好缎子布,打算去换取蛇年的最后一次狂欢。他在村里收购了两大篓花生油,在一天清早刚赶上他的大青骡子踏上村前的大路,却有两个区上的“工作人”拦住了他。郭龟腰问何缘故,“工作人”说,国家下了命令了,粮食实行统购统销,再不许私商经营。说着就让他把两篓油送到区上的粮库里。郭龟腰见他们口气很硬,只好乖乖地去了十里街。油卸了,所得的钱却比去青口少了许多,他忍不住大叫委屈。过磅的用指头点着他的头皮道:你叫唤啥?这次是对你宽大,你如果再赶着骡子上路,就把货全没收喽!郭龟腰牵着大青骡子往家走时才意识到:他走了半辈子、走得滋滋润润的路,如今让人给堵死了。

郭龟腰一气在家里躺了三天。他不知他今后怎么办。从他爹那辈开始,他们家就只做生意不种地了。他家原先也没有地,吃穿全从骡子背上来。他这些年行走在经商的路上,时常用讥笑的目光去看田野上那些低头弯腰在土里刨食的“庄户孙”。土改时分地,村里曾就给不给他分地议论过一番。腻味说:操他姐,他腰里洋钱整天当郎当郎的响,还用要地?可是郭龟腰却坚决要了,他声称推平土地他也应有一份。他心里实际的想法是,分到手再卖掉,赚它一些钱。不料村干部也看透了他,先发出警告:如果他把这地卖掉,卖多少钱村里没收多少。这一来郭龟腰便没敢卖。但没卖他也不会种,再说他也不想种,就让邻居二饼给捎着种,秋后酌情给他一些粮食。这么一来郭龟腰也觉得不错,起码是把籴粮的钱省下了,以后他还是一门心思赶骡子。想不到,他现在却不能再赶了。不赶骡子了就得种地。可是他不会呀!他活了四十个春夏秋冬,见了四十遍庄稼的青青黄黄,可是他压根儿就不知那是怎么弄出来的。如今要他下地种庄稼,不是硬逼着公鸡下蛋?

但当郭龟腰看到他那闲起来的大青骡子,忽然又有了主意。他找到二饼商量,与其组成“互助组”,他郭龟腰和大青骡子合起来算一个整劳力,而人干得多少就不要计较。二饼多年来只养了一头驴,一直为自已的牲口太弱犯愁,听了这个主意十分高兴,当即点头答应。于是郭龟腰便安心了。他安心地走出门去,把手袖着,站在街上看村里正在发生的各种事情。

这个时候,上级部署的购粮运动已经在天牛庙村掀起了高潮。村干部拿着他们排出的一份余粮户名单,一家一家的做工作。有人说向国家卖粮太贱,干部们就将乡长教给他们的算账方法算给他们听:你算算,这几年共产党掌权,洋油洋火都贱了吧?光是你省下的钱,就能买多少粮食?你还不向国家卖粮!然而思想工作不是万能的,更何况这份思想工作的对象多是一些富裕中农。算账他们不听。干部们干脆就不再浪费唾沫给他们算账了。到了一家,干部说:卖多少?报吧!那户主立即哭唧唧道:卖啥呀?自已都不够吃的呢!干部们当然不信,就到屋里去看粮囤。也怪,那些粮囤十有九空。干部们恼了,只好动手搜。草垛里,地瓜窖子里,往往让那些粮食重见天日。也有一些翻不出来的,村干部们不怕他们藏得严实,大张旗鼓地开会,让贫雇农做他的工作。贫雇农们七嘴八舌质问:你一家打几千斤粮食,都弄到哪里去啦?你家小孩整天拿着油饼上街,你倒说没有粮食!你赶快卖粮,不卖咱们不饶你……余粮户经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只好忍痛报数卖粮。

大脚也是被排入名单的余粮户。郭小说登门让他报数,他算一算自家的余粮在三百斤上下,便狠狠心报了二百。郭小说当然不同意,让他再报。大脚问报多少,郭小说说报五百。这一下把大脚急得面红耳赤:“都卖了,俺一家人还吃饭不吃饭?”郭小说道:“你不用在我跟前叫唤,你想叫唤就到贫雇农大会上叫唤。”大脚听说要叫他到会上去,吓得差一点把尿撒到裤裆里。他没想到自已会有一天站到贫雇农面前挨斗争,也不敢想像自已站到他们面前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心里说:罢罢罢,就豁上卖个精光豁上饿死,我也不能去丢人现眼呐!于是就回家跟儿子装车卖粮。爷儿俩一推一拉走到街上,正遇上郭龟腰站在街口,郭龟腰笑嘻嘻地说:“大脚兄弟,粮食多得吃不了了,送给城里工人老大哥吃呀?”大脚也不好发作,只是嘟噜着脸,一歪一顿地拉着粮车前进。

天牛庙的粮食统购工作拖拖拉拉地直到过了年才完成。郭龟腰亲眼目睹了这项工作的全过程。这当中,他不光看村里的,还曾到区里看过。他看见,十里街粮站门口尽管贴着“热烈欢迎农民兄弟前来售粮”的红纸大字,但前去卖粮的人十有八个脸上不见笑容,有的人在卖完粮走出门时还跺脚、吐唾沫、悄悄地骂两句。望着这些情景,郭龟腰心里生出了隐隐的快意。他恨不得大声鼓励他们:骂呀,大声骂呀!骂得上级不再统购了才好哩!

看到中午肚子饿了,他决定去街上买点锅饼吃。然而他走到往日的熟食摊那里,却是空空荡荡。问问蹲在墙根晒太阳的人,才知道自从搞了统购统销,十里街上不光不准卖生的,连熟的也不准卖了。正说着这事,街西头走来一个浑身上下油渍麻花的人,一看就是个开汽车的。他到这里也问为何没有吃的卖。原来他的车夜里出了毛病,修到现在也打不着火,觉得饿了,便步行三四里路到这里想吃点饭。见这里没有吃的着了急,问哪里能有,旁边的人说:只有县城国营饭店才有卖的。司机听说还有十里路,便问路边闲人能不能向他们买点吃的,闲人们立即摇头:不行,那样犯法!司机长叹一口气,只好迈着疲惫的步子向县城方向走去了。望着他的背影,郭龟腰心里说:共产党这个法子是长不了的,长不了的!

粮食统购结束后,外面没有多少可看的了,郭龟腰的多数时间便是在家里蹲着。蹲在家里没事干,一种寂寞便像夏日池塘里飞涨的水一样很快将他淹透了。

那种寂寞来自他对野女人们的远离。在他大半生的经商生涯中,让他感到活着有滋味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钱;二是女人。当然二者是相辅相成的。他知道,就凭他永远也直不起腰的赖模样,如果不是有钱,是怎么也得不到老婆之外的任何女人的。挣来了钱,便能让他去女人身上享受;而对女人的贪婪又促使他更加起劲地挣钱。他已记不清自已在这件事上扔下了多少钱,也记不清自已同多少女人睡过。想不到,他的这种嗜好却随着统购统销的实行再不能继续下去,这实在是让他无法忍受。

郭龟腰是有老婆的。但老婆在他眼里只是一头比母猪强不了多少的雌性动物。母猪还有“起圈”的时候,可他的老婆却从来不想那事。这也与女人有哮喘病有关。一天到晚光喘气就难为她了,怎么能指望她到床上去做重活儿。

这样,郭龟腰只能做一样事情:从记忆中把那些与妓女的交往过程和种种细节翻腾出来仔细玩味。这么玩味起来,郭龟腰便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快意。这快意冲击着他的全身心,又让他生出再去寻觅新的感受的强烈冲动。他想再去青口。有一天他甚至在身上装了钱走出了村去,然而一出村即受到了大路上区里所布岗哨的警告:“郭龟腰你去哪?你别想再搞粮食投机了,你趁早老老实实回家呆着!”他只好又回家蹲着。

可是那颗心依然不死。他不能再出远门了,便把目光投向了本村女人的身上。过了不长时间之后,他发现了苏苏这一目标。

他对这目标的发现是在二月里的一个下午。当时他正在街上闲逛。他经常这样在街上闲逛,其目的是看女人,在看的同时对她们做着意淫。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些女人在郭龟腰经过她们身边并对她们投以暧昧的目光时,几乎没有一个能够领会并做出反应。这不能不让郭龟腰感到悲哀,也为这些女人的不谙风情感到可怜。他这时才突然悟出,世上能当婊子的女人毕竟是少数。而正因为数量之少才越显得她们珍贵。于是郭龟腰便愈发怀念那些野女人。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就对村里的女人失去了兴趣,就怏怏地往家中走。当他走到费左氏的门口时,不经心地往里一瞥,便瞥见了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情景。

那是苏苏正在院里坐着。院中一树桃花开得正旺,而被费文典休了三年的苏苏正坐在树下呆呆地看着门外。

嗬,怎么忘了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