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只淡淡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有件事,你也须对我说实话。”他说。
“何事?”
“中宫为何非要留在我们家?”
我:“……”
眼睛再转向另一边,正堂之上,明玉正被阿珞拉着,去看匠人在屋檐下绘彩画。
那彩画是些先贤典故,明玉的声音隐约传来,似十分温柔。
至少比对我说话温柔多了。
她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仿佛正沉浸在对阿珞的谆谆教诲之中。
当然,我知道她其实在装。因为她始终将侧脸对着这边,好让兄长时时刻刻能看到她。
从前,她有句话说得好,只有喜欢装模作样的人,才能一眼看穿装模作样的人。
就在我们到家之后,明玉与我一道下了马车,而后,走到子烨面前,神色严肃地对他说,自己有要事与他商议。
子烨的神色很是意外,随即让她到堂上坐下说话。
明玉一本正经,对子烨说,按照祖制,凡立后,必入宗庙之中习礼三个月。
如今子烨打算一切从简,此项虽也在简略之列,但她认为不可省去。我虽然曾经作为太子妃备选,自幼习礼,但那毕竟与中宫之仪有所差别,故此项不可省。
子烨听着她的话,眉头微微蹙起。明玉随即抛出了解决之法,说虽不可省,却也容易。她来洛阳,就是奉太后之命来帮忙的。若她住到这宅子里来,日日夜夜将我亲自教导,到婚前便可完成。如此一来,既不耽误习礼,也不耽误婚事,可谓两全其美。
这事,子烨并不反对,问我意见。
我也不反对。紫微宫只有她和一群外命妇住在里面,而明玉在京中最烦的事就是应付内外命妇。她既然为我的婚仪而来,我自不可如此铁石心肠,眼睁睁地看她在里面受罪。
唯一有异议的,是兄长。
他说明玉乃中宫,住在我们家里于礼不合。
明玉看着他,毫无局促之色:“如此说来,本宫竟是不配住在此处了?”
兄长面色一整,只得行礼告罪:“臣不敢。”
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明玉将所有外命妇都打发回了紫微城,自己则带着佩姈等几位心腹宫人,在我家里住下了。
“兄长不愿她留在我们家?子烨都已经答应了。”我假装懵懂,道,“既然如此,我去与明玉说一说,让她会紫微城去。习礼什么的,也免了,我什么不知道,启用的人教。”
说罢,我便要朝明玉走去。
还没迈步,袖子已经被兄长扯住。
“不必说。”他淡淡道,“我也不过问问,不必扰她。”
第二百零八章 晚霞(上)
这宅子虽不如我家在京城的宅邸大,但好歹也是国公府,院子不少。明玉这样的人来到,不至于没有像样的地方住。
从前,我每次来都住在西边的慧孝斋,如今,兄长也将此处作为我待嫁的居所,让人大致修葺了一番。
而一墙之隔的宝萱堂,历来由主母居住,当年我母亲每来洛阳,也住在此间。兄长也让人收拾了。
如今明玉来到,就住到了宝萱堂里。
她很是满意。用她的话说,这是方便教导我,督促我好好学规矩。
但我知道她更满意的是,这院子跟兄长的住处就隔着一个小花园。
白氏等人也被接了来,用晚膳的时候,她们的车马就到了。
从前在家中,她们是见过明玉的,不算陌生。见礼之后,她们得知明玉要住在这宅中,多少有些诧异之色,朝我和兄长瞟了瞟。
也大约是因为有明玉在,用膳时,堂上气氛显然不如从前活泼。阿谌平日里话最多,就算子烨在跟前,他吃饭也全无食不言的自觉。而现在,在明玉那微笑的目光注视下,他老老实实地坐着,坐姿都板正了许多。
明玉装起正经人来,确实很像模像样,不然当年我家也不会上上下下对她心悦诚服,并且都要我学她。
倒是阿珞对明玉没有那许多拘束。用过膳之后,她扯着孟氏的袖子,给她看手里的东西,“六娘,中宫给我送了小人画。”
孟氏有些讶色,笑了笑,道:“可向中宫谢过恩了?”
阿珞点头,又问:“我今夜想和中宫一起住,中宫说要教我写字,还要给我讲故事。”
“这是胡闹。”白氏嗔道,“不可无礼。”
明玉和蔼道:“我到此处来,本就为了教导仪礼。阿珞虽年幼,却一心向学,尤为可嘉,便让她留在我身边住几日无妨。”
白氏和孟氏相视一眼,也不好推却,忙行礼应下。
我瞥了瞥兄长,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自用明玉来到,他甚少说话,脸上的神色平静,无波无澜。
“上皇也在我们家中留宿么?”阿谌忽而道,“上皇可教兄长用剑,还可教我下棋。”
杨氏忙道:“你又胡闹,上皇政务缠身,不可叨扰上皇。”
子烨没答话,却将眼睛朝我看了一眼。
我点点阿谌的额头:“五娘说的是。上皇今日本是要回宫理政的,为了送我们回来耽搁了整日,如今要入夜了,上皇要回宫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