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县令将?盖好章的放妻书让人送走后, 整个人额头直冒热汗的虚脱在太师椅上,腿因高?兴一颠一颠的翘着。
没想到这一回还真让他媳妇给说中了,届时只要崔夫人在那位大人耳边吹上两回枕边风, 他何愁高?官厚禄, 锦绣前程。
他的高?官美梦还没随着越颠越高?的小?脚多摇两下,知府夫人,也就是他大姐火急火燎又愁眉苦脸的走了进来。
“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是你?那个好侄子, 我不是给他安排了相?亲对象吗, 结果他居然在家中闹绝食。说什么要是让他娶妻,他宁可去死。”知府夫人提到自个的小?儿子,就止不住的叹气。
就算她再严厉也不能真让这个最小?又最疼爱的儿子死在面前,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又问?,“对了, 那小?子喜欢的妇人是哪个,我准备把她纳回去给书儿当个姨娘,也省得他三天两头就往你?这里跑。”她也想要瞧瞧,到底是哪个狐狸精将?他给迷得五荤八素, 连清白的黄花大闺女都不要,偏要守着个已成婚的妇人。
没想到大姐会亲自过?来讨要那妇人的罗县令哪儿敢将?实?情说出?,只得绞尽脑汁的编造出?一个谎言,悲痛欲绝,“姐,不是我想瞒你?,而是那人死了。”
知府夫人顿时愣住,柳眉高?拧,“死了,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不是,要是这人真死了,她怎么向书儿交代,依他的性子,指定以为是她这个当娘的迫害他心上人。
“诶,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人确实?是死了,现在只怕都入土为安了。”罗县令惆怅中长长叹了一声,余眼偷瞥道,“姐,要我说书儿指不定就是孩子心性,只要你?多给他张罗几?房美妾,他对那妇人的心思指定哪日就会断了。”
“要是他还念念不忘那妇人,指定是送的美人不够美。”想当初这句话还是书怀教他的。
“舅舅,要我说这男人,特别是当官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为财为色为名为利,舅舅你?只要投其?所好就好。我不信一个当官的能做到真正的清正廉洁,要真如?此,那只能说明给的钱不够多,美人不够美,酒不够香醇,送的礼不到心坎上。”
那日准备好了一万两的罗书怀在天黑后还没见到姓崔的将?一纸和离书送来,担心他真将?玉娘送到花楼里,再也坐不住就往外走。
要是那个畜生真敢那么做,休怪他用权势压人。
撑着青竹伞刚走出?屋内,院中骤然亮起火把,照得满院亮如?白昼。
眼睛被?刺得下意识眯起的罗书怀看着出?现在院中的人,显然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干出?此等?混账事。”满脸巍然正气的罗大哥朝护卫示意,“还不将?人绑走,省得在外丢了罗家的脸面。”
意识到大哥要做什么的罗书怀蓦然挣扎起来就往外跑,“不行?,大哥我现在不能回去。”
要是他回去了玉娘怎么办,肯定会被?姓崔的畜生给卖掉。
“大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明天,我明天一定乖乖回家好不好。到时候娘让我相?亲我就乖乖相?亲,让我娶谁我就乖乖娶谁好不好。”
罗大哥嫌他聒噪,直接让人把他的嘴巴给堵住。
“大哥你?不能那么对我,就一天,不,你?再给我最后一晚上时间?好不好,就当我这个做弟弟的求你?了。”满脸绝望惊恐的罗书怀挣扎着要跑,可他动作再快,又哪里比得上十几?个护卫围堵拦截。
连日来的雨水肆虐终在今夜过?后云歇雨停,洒了菜籽油的青杏沉甸甸地挂在树枝上,馋得好食的鸟儿叽叽喳喳,似在商谈着杏子何时成熟,好让它们饱餐一顿。
直在马车行驶出城的那一刻,玉荷才感觉到不对劲,“这是要去哪里。”
手持一卷书的谢钧薄唇轻启间?,轻描淡写的吐出?“京城”二字。
轻飘飘的“京城”二字,惊得玉荷从尾脊骨泛起细麻的冷意,连灵魂都跟着打颤,怒目而视,咬牙质问?,“我们的契约上很清楚的写着,只要我给你生下孩子后就算契约结束,你?现在是言而无信吗。”
谢钧放下手中书卷,狭长的眼眸斜乜着望向她,似在欣赏一件打扮得精致漂亮的人偶,“何来的言而无信,崔夫人既卖身为奴于我,我这个当主人的要回京了,哪里还会留下伺候的人在清河镇。”
“主走仆随,主走仆葬。”
闻言,玉荷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手脚冰冷得像是自己听错了。
她不是只要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就能走了吗,何时又成了卖身为奴的奴婢。
见她红唇紧抿,面上一片惊恐惨白的谢钧心情极好的勾起唇角,打开暗格,从里取出?一张契书,展开白纸黑字,“夫人不妨看一眼,我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由他口中念出?的夫人没有所谓勾人浮想联翩的暧昧,有的只是欣赏鹤恐惊翅飞的恶劣趣味。
若说前面的玉荷还能心存一丝侥幸,可是在她手慌脚乱的看见上面属于自己的签名和手印时,大脑随之变得空白一片,灵魂为之颤栗。
清河镇人,玉荷,女,年十九,因丈夫无力偿还债主的巨额欠款,现自愿卖身给谢长钧为奴为婢,终身不得自赎。
最后的那句《终身不得自赎》深深刺红了玉荷的眼,不但打破了她自以为生下孩子就能获得自由的奢望,还将?她的后路全部斩断了。
就算她想逃,以后也只能一辈子
椿?日?
以一个逃奴的身份东躲西藏,成为一个彻底见不得人的地底老鼠!
“不可能,我记得时初的契约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你?动了手脚。”当初签字的时候她仔细检查过?了,根本没有作假的可能,两纸中间?并不存在第三张纸。
说不定这个签名是伪造的,根本不是她写的。
但她的侥幸并没有存在,因为上面的名字确实?出?至于她手。
只因她写字时,总喜欢在撇那里拉长往后往里收势。
这个细微的习惯很少会有人发现,就连崔玉生也不知道,如?果要模仿,玉荷自认不会有人短时间?内模仿得那么像。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上面的签名就是她写的,如?假包换。蓦然间?,玉荷的牙齿止不住的轻颤,铺天盖地涌来的绝望情绪笼罩住她,让她再也无法冷静的想要崩溃的大哭起来。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低头凑近她脖间?的谢钧带着有毒的吐息,偏生抚摸上她脸颊那只手又温柔至极,“就算我真在里面动了手脚,上面白纸黑字依旧出?自你?手,即便送去官府,你?说他们是认你?,还是认我。”
“这张卖身契就算夫人撕了也没关系,一个登记在衙门?的奴才哪怕是撕掉了一张纸,也不过?是件举重?若轻的小?事。只要夫人高?兴,这样的废纸你?想撕多少就有多少。”
谢钧不愧是玩弄权术的高?手,清楚的知道杀人又如?何比诛心好玩。
看她崩溃痛哭的模样,可比之前忍辱负重?委身于他的时候生动有趣多了。指腹摩挲着玉扳指的谢钧真想让她哭得再厉害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