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心神受损之兆。”太医院正朱苏木道。
“陛下本是身体强悍、心智坚韧之人,但征战多年,身体难免有亏,加之为国殚精竭虑,又常常中宵不寐,导致体虚则神弱。”
“陛下心里似有郁结,长期强行压制便成了股邪气。平时不显,是因正气压过邪气。今日应是心神受外物刺激,致使邪气趁虚入神,才有失智的狂躁之态。”
“陛下的病情可严重?该如何医治?”林飞凤问道。
“回娘娘,从目前情况来看,陛下的症状还好,只要不受刺激就无妨。平日规律饮食,舒缓情绪,保证气血平衡即可。身强,则诸邪不入。”
“至于根治......恕老臣直言,心病尚需心药治。需得找到陛下郁结的症结所在,才能谈得到医治。”
“只是千万注意,可别让陛下再受刺激,若刺激狠了,怕是真会疯魔。”
萧屹偶有疯症,这是大家知晓的,但也仅仅喜怒无常,行为乖张而已。可如今却提剑杀人,神智全失。
为帝君者,心神有损,有失智疯癫的可能,这不可谓不是大事。朝中重臣皆严阵以待。
李延进下令把当日所有表演者全缉拿在案,命大理寺严查,务必找到刺激萧屹的根源。
萧屹在太医院的针灸圣手行过一轮针后,脸色也已转好,眉目舒展开,气息也平稳下来。人沉沉睡了过去。
龙渊殿守着的众人,各怀心事地散去。娴妃李书仪走在众嫔妃的后面,走得很慢。
李书仪是萧屹还在潜时唯二的女人。在端王府,萧屹的女人除了沈灼,就是她。她也是如今后宫中资历最老的妃子。
“娘娘,可有何不妥?”重华宫的大宫女扶桑轻声问道。
李书仪眉峰微蹙:“今日,我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呢?”
走着走着,李书仪的脚步猛然一顿,她终于想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是那件浅湖绿色的舞衣!
李书仪记起一件陈年旧事,大约是二十年前,那时还在端王府。有一年的七夕,沈灼心血来潮,想给萧屹一个惊喜,便专门去学了一支舞蹈。李书仪记得沈灼的那件舞衣,就是一件浅湖绿色长袖纱衣,像极今日压轴舞上的那件。
李书仪心里一揪,二十年了呀。那个穿着纱衣笑着转圈,一回首,巧笑嫣然的少女早已不见了。
她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娇俏而清脆的声音:“书仪姐姐,你说他会不会喜欢?”
“喜欢,他会喜欢的。”
时隔二十年,李书仪在心里再一次回答了这个问题,用同样的答案。
萧屹第二日醒来,在龙榻上躺了很久。然后他招来太医院正,朱苏木尽职尽责地汇报了他的病情,不敢有丝毫隐瞒。
萧屹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下旨,凡在他目之所及处,一律不许女子穿湖绿色衣衫,违令者,斩。
第51章 娇娇,你一双眼明眸善睐
李书仪与其说是萧屹的侧妃,不如说是沈灼的帮手。
李书仪进端王府只比沈灼晚三天,她是平阳郡主专程替沈灼寻来管家的人。
李书仪的父亲是淮西寅州的知州李元西。李元西在寅州任上十几年,口碑和政绩都颇佳。在李书仪十五岁时,李元西升迁为户部郎中,回京都任职。
李元西为人刚正迂腐,不善逢迎,户部又是掌管钱粮,水很深的地方。他到任还没满一年,就因贪污赈灾粮款被打入死牢。
李元西一世清廉,铁骨铮铮,进大牢任酷刑加身,也不肯认罪画押。
他有两子一女,自他进大牢后,两个儿子就四处奔走,为父申冤。可一家人初来乍到,一无通天人脉,二无翻案铁证,因此到处碰壁。最后二子想舍了命去敲“登闻鼓”,为父击鼓申冤,谁曾想还没到鼓前,就被人暗算,打成半残。
李元西案不久落定,判了秋后问斩。
四月初八,佛诞节这日,李书仪写了幅巨大的申冤状挂在去护国寺的必经之路上,她头插稻草跪在一旁。
贫苦人家卖儿卖女换银钱的常见,但五品大员的嫡女卖身喊冤的,还是第一次见。
佛诞节来护国寺的上香人络绎不绝,围着李书仪看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但,也就仅仅是看看。
她状子上写的冤,不明就里的,都义愤填膺,大骂奸妄当道,而懂点门道的,一看就绕道走,没人想引祸上身。
李书仪一身素衣,从清晨跪到月上中天,无一人真正出手相助。正当她满心绝望时,一双金丝绣花的丛头履,停在她面前。
“你当真肯卖身?”
李书仪听到头上传来很柔和却也很清冷的女声。
“是。”李书仪抬起头,说得毫不犹豫,“只要能洗刷臣女父亲的冤屈,臣女甘愿一辈子为奴为婢。”
“如果我要你一生断情绝爱,你也肯?”
“肯!”李书仪回答得铮铮有声。
于是,李书仪被平阳郡主带回了沈府。
那时,正逢沈灼痴迷萧屹,一心闹着要嫁他为妻。
平阳郡主让李书仪立下重誓,穷此一生帮着沈灼打理后院,忠心于她,服从于她,爱她,敬她。虽会给她侧妃的名份,但不能碰沈灼的夫君半分。否则,李元西怎么出来的,就再怎么进去。
李书仪二话不说,当即绞了缕头发,断发明志。
有了沈渊亲自过问,李元西的案件很快发回重审,没多久水落石出,真正贪污赈灾粮款的是户部一个员外郎,他勾结江左的太守,共同犯下大案,然后栽赃给李元西。
李元西出狱那天,李书仪搬进了沈府。
于是,在沈灼天天追着萧屹跑时,李书仪在跟着平阳郡主学管家,在沈灼打马逛街制造偶遇时,李书仪在跟着各大掌柜学管铺面。
李书仪用其一生,践守了自已的承诺。前一世,她至死都还是完璧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