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佑看着史如意在前边蹦蹦跳跳,嘴角轻扬,脚下步伐不紧不慢,和史如意的距离保持得不近不远。

虽然没说话,中间还隔着一小段距离,但旁人一看就晓得,他们俩个是一起的。

史如意每日打此处过,她人长得娇憨可爱,嘴又甜,见了人总会问好,日子长了,附近摆摊的阿爷阿娘都识得她。

远远一望见史如意,眯着眼睛就笑了,“小闺女,今个儿咋这麽晚才来?”又瞄到史如意后头不声不响跟着的云佑,双眼一亮,揶揄道:“哟,小闺女,哪找来一位这么俊的小郎君啊小郎君,要不要尝尝婆婆做的倒糖饼?”

二少爷哪会吃这种街头小食啊。

史如意眨眨眼,冲那卖倒糖饼的婆婆笑了一下,“不要啦,婆婆。”

“要。”异口同声,却是云佑在说话。

“”

史如意回头看他,见云佑神色认真,不像在开玩笑,沉默片刻,她又无奈地转回头,僵笑着对婆婆道:“那便来一份罢。”

那婆婆被他们逗乐了,从小凳上站起身来,爽快应道:“好嘞!等婆婆给你们做个好吃又好顽的,包你们欢喜。”

一边说,一边熟练地热起炉子。

饴糖在勺子里慢慢化开,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空气中飘着诱人的甜香。

待糖汁融化,熬到可以牵丝时,在石板上飞快地浇画造型,稍凉时用铲子将糖画铲起,粘上竹签,便算大功告成。

这婆婆日日在观音桥摆摊,手艺练得极好,一勺成型,飞龙彩凤、花鸟虫鱼,样样都画得栩栩如生。

上回香菱因在祥和斋帮忙,得了罗娘子塞给她的银票,兴高采烈地买了两串倒糖饼回府,因那鱼儿画得活灵活现,稀奇地在手心里捧了一晚上,愣是没舍得吃。

云佑站在摊子前,看那婆婆作画,看得目不转睛。史如意悄悄自身后靠近他,幽幽地问道:“二少爷,你带银子了?”

“”

说话时热气微微拂过云佑脖颈,云佑身子骤然一僵。

似乎完全忘记了这茬,缓缓地扭头,震惊又无措地看向她。

他平日出门,都有小厮长风随侍在旁,身上自然是不习惯放银子的。

史如意早便料到了会是这般,她忍着笑,作出严肃的表情,轻声对云佑道:“那怎麽办我也没带银子。”

她神情真挚,由不得云佑不信。

于是云佑脸上的表情便有些龟裂,仔细想想,方才确是他自个儿开口说要吃倒糖饼的,要怨人也没处怨去。

这倒糖饼卖的价贱,不过一文钱一个,她们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身上一文钱竟然都拿不出来,估计要让这婆婆贻笑大方。

云佑摸遍全身上下,只腰间挂的玉佩或可抵押,但这玉佩又是他祖母赐他之物,不可轻待。为了几文钱的倒糖饼,要让这婆婆自去云府拿银子,也不大合适。

短短几秒,云佑面上神色变幻,精彩异常。

未等他思虑清楚,那做倒糖饼的婆婆已经吆喝一声,笑道:“做好咯,小闺女,来,这头拿着签子,小心别烫手!”

“哎。”史如意应了一声,笑眯眯地从袖里掏出荷包,摸出一个铜子,给婆婆递了过去,顺手接过那糖画。

“”

被耍了。

云佑看史如意这一套不慌不忙的动作,立刻反应过来,脸上一黑,面无表情地望向她。

史如意再也忍不住,“扑哧”一笑,笑得眉眼弯弯,道:“出门怎么会不带银子呢,我随口说来玩的,二少爷还真相信啦”

眼看云佑的脸色越来越黑,她见势不妙,赶紧找补,把糖画往云佑手里一塞,若无其事道:“给!二少爷你看,这糖人画得这么漂亮,二少爷可不能再生气啦。”

云佑一怔,视线转移到手中的糖画上。

竹签上粘着两个金童玉女,因着做糖画需一鼓作气,中间不能断连,小人的手心衣角都牵在一块儿,望之很是活泼可爱。

仔细一看,眉眼之间,还和她们二人颇有几分神似。

云佑心头的气恼不知不觉地散开,握紧了掌心的竹签,不说话。

史如意偷看几次那糖人,脸也有点热,该说不说,这卖倒糖人的婆婆手艺也太好了些,她们的神韵捕捉得十分到位。

以勺为笔,以糖浆为墨,以石板为画布,那婆婆手腕翻转,游刃自如,短短几十秒便做出这样一幅形态逼真的糖画,果然高手在民间。

史如意笑着谢过那婆婆,又甜甜地夸了几句,说这糖画画得这么好看,都让人舍不得吃了。

两人无言地继续向前走。

史如意看云佑一直捧着糖画,左瞧右瞧,就是不动嘴,她这人最见不得美食被糟蹋,心急地催促云佑,道:“二少爷,你吃呀,怎么买了又不吃呢?”

云佑静静地看她一眼,不吭声。

史如意愈加觉着奇怪,喋喋不休,道:“二少爷你现下不吃,放久了也会化的。不要像香菱一般,舍不得吃,糖画挂了几个晚上,晨起一看,就只剩一根竹签立在那儿了”

话说到一半,云佑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扭过头,沉声道:“要吃可以,先吃我还是先吃你?”

“”

史如意一怔,若是说要云佑吃掉他自个儿,不太对,让云佑吃掉她,更不对。思来想去,脸颊慢慢爬上红晕,一时竟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毕竟两个糖娃娃都手牵手连一块儿,不管吃了谁,总觉着另一个都会伤心呢。

在这片诡异的沉默中,史如意把人领到了祥和斋。

云佑望了一眼门口悬着“祥和如意”四字的剪纸灯笼,眸子闪过异色。再看厅内摆设,腊梅陶瓶,茶具宣画,极为清淡雅致,却和他从前去过的点心铺子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