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如意狐疑看向杏果,她这个样子,指不定是做了什麽亏心事,如今不好意思找上门去了。毕竟是大少爷的亲骨肉,难道她们真能任其跟着生母流落在外?
但她现在事头繁忙,也没空多管杏果,去过祥和斋,又到螺蛳粉食肆这边来视察,如今店里新招了厨子和几个跑堂伙计,仍是由红袖在管着。
乍一进门,史如意就望见云子衿正坐在桌边,和红袖对坐闲聊。
红袖原是在她亲娘千姨娘身边伺候的,说起这些年的经历,二人都不胜唏嘘,只差没执手相看泪眼了。
一见史如意,云子衿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仔仔细细打量她一通,才握住史如意的手道:“百闻不如一见,佑哥儿将你当宝贝一样藏着,说你旅程奔波辛劳,不许我们上门扰你,还要让人择个好日子才肯亲自请你到府里坐坐唉,可怜我这是日也思夜也想,说这般有情有义又伶俐能干的妹妹到底是何等人物?今儿可算是给我见着了!”
这番话说得促狭,史如意俏脸微红,又不好意思挣开,小声道:“应该的事姐姐这般夸我,待会出门我该美到找不着北了。”
红袖见状,赶忙抿唇笑着解围,“小姐从未见过如意,如何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
云子衿是成了亲的人,虽然如今和丈夫和离,按理也该称一声娘子。但是红袖喊“小姐”喊惯了,云子衿也毫不在意去纠正她。
“人确实是没见过画像我倒是见了不少。”云子衿哈哈一笑,笑声极是爽朗,“这几日被官府抄没的物件都发还回来,佑哥儿那处书箱底下压了几幅画卷,倒叫你们猜猜,这画像上人儿是谁?”
这回史如意的脸真是要烧起来了,连忙转移话题,“姐姐来店里可用过什麽了?要不来碗螺蛳粉加个炸蛋,鸡子放油锅里炸,看外头还金黄酥脆的,里头嫩滑着呢。”
云子衿笑起来,拉着她坐下,“我可不能再吃了,这螺蛳粉让人上瘾似的,一顿不吃心里头就痒痒。我近来连用了两三餐,喏,嘴里都快长泡了。”
史如意闻言,笑得眉眼弯弯,又给云子衿倒了一盏茶,“姐姐居然能吃辣麽?佑郎就碰不得螺蛳粉,一吃脸上像涂了胭脂,红得滴血,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她有时也会故意坏心眼,诱着云佑吃辣。
平日里清清淡淡的人,靠在椅子上轻喘着气,眼角眉梢忽然绽开艳色,那景象能把人魂都勾了去。
云子衿听见史如意对云佑的称呼,脸上笑意更是浓重两分,“原先是吃不得的,跟着父亲母亲,菜式都是拣清淡的用也就是成亲以后才慢慢开始吃辣,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云子衿托着腮,笑容不变,史如意和红袖却俱都沉默下来。
半晌,红袖小心翼翼开口,“如今老爷太太出来了小姐日后还打算回常州麽?”
云子衿将手一挥,很是洒脱道:“还回常州做什麽?看我那没出息的前夫吗?成亲将近十载,我既无所出,又霸着人不许他纳妾,彼此早已相看两厌,再多的情谊也早就磨没了。若是父亲母亲还愿意顾着我呢,我就还是返府里住,若是哪一天嫌我了”
云子衿扭过头,笑脸盈盈看史如意,“我觉着像如意这样,自个儿在外头买宅买地,开店置业也挺好的。谁也不靠,谁也不求,不用指望着别人过日子。”
红袖叹了一口气,泪凝于睫,“小姐”
红袖自个儿也是被人所负,格外能懂得其中滋味,“您操持陆家上上下下这麽多年,若不是您有手段,在外头帮着周转人情,陆官人怕是到现在还是白身,连个官职都混不上”
史如意的关注点却偏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微微蹙眉,关心道:“姐姐可请大夫看过身子了?”
云子衿安抚地拍拍红袖的手,抬眼看过来,“这么多年,什麽庸医神医都看过了却都说脉象摸不出病症来,还吃药吃这么多年,苦也苦死了,早知道不如不吃。”
史如意问:“陆官人也摸过脉麽?”
云子衿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摇摇头,“你是说他确实不曾把过脉,生不出孩子向来是怪到女人头上,哪有男子愿意舍下脸皮查自己的?”
她越想越新奇,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话说的在理,生不出蛋也不能只怪母鸡啊。”
史如意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劝道:“许是有缘无分,孩子也愿意成全姐姐呢。”
在这个时代,若是早早有了孩子,再想轻易和离便是不能了,便是云子衿自个儿也未必完全割舍得下。
云子衿用手帕捂住脸,半晌,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红袖看着这一幕,自个儿也忍不住转过身去跟着掉眼泪。
好半晌,云子衿才慢慢平静下来,这么多年的委屈、愤懑和不甘,仿佛终于找到了个宣泄口,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反而感觉精神振奋许多。
史如意想到自家酒楼里大着肚子赖着不愿意走的杏果,一个头两个大,向云子衿询问是怎么回事。
云子衿捏着手帕笑起来,“要我说啊,这两个人也是冤家。我刚回安阳,要去狱中探望她们,杏果这丫头听到了,不顾自己身子,也哭着闹着要跟着去。”
史如意苦笑着揉揉眉心,她听到这句已经开始头疼了。
云子衿继续道:“那会子璋哥儿刚知道自个儿腿的情况,心灰意冷,若不是父亲母亲在旁拦着,怕是早要寻死。”
红袖小小的“啊”了一声,皱着眉,听得很是揪心。
云子衿说:“没成想到了牢里,杏果看见璋哥儿这般景况,就开始犯嘀咕,说人残就算了,人残志也残,哪里能做孩子父亲,说不定最后就剩她一人把孩子拉扯大呢!”
第125章 杏仁酪
史如意捂住脸,她完全能想到杏果说这句话时理直气壮的表情。
本以为怀了个聚宝盆,哪怕离家出走也要保住孩子。没想到风水陡转,孩子变成了个吞金兽,孩子父亲还下了大牢。
但这种念头在脑子想想可以,说出来就太伤人心了。
云子衿却笑得乐不可支,“璋哥儿听到这话,气得差点吐血,我们心中都吊着一口气。没成想下回再见,精神却好转许多,还开始在狱中看书习字了。”
史如意听得心中称奇,这是被杏果瞧不起之后,自尊受伤,结果反倒触底反弹了?
云子衿笑着摇摇头,“自此以后,父亲母亲便给我暗示,让我务必带杏果一同去狱中看望璋哥儿。这两人逢一见面就吵,璋哥儿对她更是没半点好脸色,活下去的劲头却一天比一天更足了,和之前判若两人。”
史如意和红袖跟着笑起来,红袖道:“要我说呀,大少爷为人太过刚直方正,一时转不过弯是有的。这性子是该搭个杏果这样的,虽然爱贪便宜,心里头没什么坏心思,相处下来人都变活泼了。”
云子衿点头说:“正是这个理,有时我在旁听着,还真不知道她们是在吵架还是在打情骂俏呢。”
史如意放下心来,忙问道:“那怎么还不让杏果回府?再拖下去,怕是在酒楼就生了。”
云子衿说:“出狱以后,母亲就问璋哥儿,说他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要不要叫杏果回来。璋哥儿听了默不作声的,过了两日,却说请母亲择个好日子,想扶杏果做侧室呢这才会把时日耽搁了。”
红袖吃惊捂住嘴,“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