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熟客吃得满意,用帕子抹了嘴,在桌角留了一小块银锭,遗憾道:“好手艺!我家中厨娘,怕是都做不出这菜的三分味来掌柜的若是愿意亲自下厨,我一定日日来。”

史如意笑得含蓄,说:“承您赏脸了,原便计划着按时令上些新菜呢!只如今食肆店面还小,人手也少,每日头里忙不过来,来晚了怕是就吃不上了。”

回头又找石英打了个木架子,大手一挥,在上头写了每日特供的几样菜品,摆在门口。

食肆卖各色米粉,这是史如意一早便计划过的。

米粉讲究,讲究不过是在原料制作上,客人要用时,在骨头汤中一烫便能捞出来,洒上早已预备好的荤素配料,转眼就可上桌。

她们食肆占位不大,一人一桌一碗,如流水席般,吃完就能轮换,是走了“薄利多销”的路子。能推出菜品当然好,一道菜,一爵酒,利润不知要比米粉高出多少,但要先有位子供客人坐下闲聊呀!

史如意这些日子总留了心,在坊间打听租铺子一事这么大的铺面,要史如意直接盘下来,还是有些艰难的。

虽然祥和斋和如意食肆如今每月进账都不少,但店铺日常周转要银子,底下厨子、丫环都指望着她们吃饭

还有史如意和罗娘子、红玉提起的“风险预防”,做生意的总要留一手,天有不测风云,哪年碰上个饥荒什么的,老百姓光景不好,生意就做不起来,总不能一群人抱着米缸看天吧。

但想租到合心意的铺子,也是一件颇费功夫的事。

西市里多是脚店多,偶有几家大店,都是在坊间经营了有些年头的酒楼,客源稳定,并无转让或是出租的打算。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史如意也不心急,一边慢慢打听着,一边在食客中宣传新菜,积累口碑。

每到饭点,便有不少人守在店里,若是抢不到位子不能堂食,便拿了瓷碟,装进食盒中带走,第二日再还了碟来。如此这般,甚至兴起了热潮,不少宅门都遣了婢女来,提前“预约点菜”。

有客人每日下衙便来,却一连几日都跑空,实在是气急了。

史如意抿唇一笑,从后厨端来她们给自个儿留的晚膳,香菱瞪大了眼睛,好歹被温妈妈及时拉住了。那客人眼神一亮,伸手接过来,嘴上还在推拒:“掌柜自家用的,我怎好夺人所爱”

史如意把话说得客气又周到,道:“怠慢了客人,本就是我们不是只可惜铺子位置就这么多,还要辛苦您自个儿端回家用了。”

那客人美得不行,又听史如意说正在寻新店面一事,心头一动,道:“掌柜的要租铺子,我倒是知道有一处地方,铺面大小正合适呢!只是”

史如意看那客人犹豫,忙追问道:“只是什麽?”

那客人讪讪一笑,换了只手提着食盒,悄声道:“那铺子搁置有些年头了,位置也好,只一点不好听说是柳家的资产!害,那柳家做布匹生意的,财大气粗,连管家都傲得很,宁愿空着也不租出去,怕是看不上这点子租金”

柳家?!

史如意缓缓点头,跟那客人道谢,少顷,突然成竹在胸地一笑,显出几分商人特有的“老奸巨猾”来。

第84章 鱼香茄子煲

史如意这般日夜盼着,柳逸之却像失踪了一般,好几日都未见来食肆。连香菱都嘀咕开了,“这人怎么回事?不想见时日日都来,想见时却又不来了。”

史如意咳嗽一声,提醒道:“香菱!”虽说她们是司马昭之心,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不是?

史如意无法,又不好亲上门去逮人,只得先暂且耐下心来,回厨房研究菜式花样,新铺面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就已经开始美滋滋地畅想菜单了。

练厨的同时,顺道教一遍温妈妈和香菱。

做一道鱼香茄子煲,要想做的味美,秘诀之一便是不能沾铁气。

选长条的茄子,用竹刀麻利地破成四瓣,焯水去过腥气,口感十分鲜嫩。同煨的葱白也只能手摘,切成碎段,熬葱油。泡发的咸鱼干,撕成筷箸般细长的条,下油锅炸成金黄色,连骨头也给炸酥了。

到这一步,香菱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史如意会心一笑,把炸好的茄堆和咸鱼一齐倒入砂锅,下椒姜末,加少许烧酒、砂糖、清水,小火慢煨,熬煮一刻钟便能出锅。

若是没有长茄子,嫩的圆茄子也能替。只一条要格外注意,勾兑酱汁时不能太浓,否则文火煲的时候容易粘锅,有一点焦味都是大忌。

最后盛盘,咸香四溢,鱼肉丰润,茄子口感十分醇厚,连底下酱汁都被捞出来,拌到香米饭里,锅底朝天,吃得干干净净。

红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意犹未尽地问史如意:“如意,这么多花样,你都是从哪学来的?”

史如意抿唇,笑道:“从书里学来的。”

她这话说假也不算假,凡是看过红楼的,谁能不记得刘姥姥二进荣国府吃的那道茄鲞?

只贾府富贵泼天,每道菜工序都十分繁复,茄鲞里头,单单配料就有近十种:鸡脯、鲜笋、水发香菇、口蘑、五香豆腐干,并核桃仁、甜杏仁、花生仁、瓜子仁、松子仁如众星捧月一般,将那指头大的茄丁衬出来。

便是个貌若无盐的,也要被捧成花容月貌了,更何况茄子本身味道便极鲜美,并不被抢风头。

大有大的讲究,小也有小的门道,史如意要在食肆里推广这道菜,还须考虑成本利润。安阳不比京城繁华,定价不能太高,不然客人一看菜单都被吓跑了,要做到味美又经济才好。

史如意琢磨几日,想起用咸鱼干增香这个法子,试买了几条新鲜的马鲛鱼回来,让香菱拿去腌制。

鲜鱼发酵后,加盐腌了再晒干,会产生一股奇特的梅香味。肉色粉嫩,鱼身绵软无弹性,以其鱼肉佐菜,那香味真是难以言表,又叫人尝之难忘。

“少爷!少爷”

柳府里,小厮兴平捧了茉莉香茶回来,看到柳逸之已经伏倒在桌上,正呼呼大睡,顿时觉得一个头一个两大。

毛笔沾了墨水,在账本上晕出好大一团,兴平急得把茶盘叩在桌上,把账本拿起来抢救,“少爷!您怎么又睡着了,管事不是让您申时前看完这几本吗?!”

柳逸之迷蒙着从睡梦中醒来,嘴里胡乱嚷嚷:“吵什麽、吵什麽,我看着呢!哦,是兴平啊。”

他抹一把冷汗,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个儿胸口,随意扫了一眼窗外,接过茶盏呷一口,做贼心虚道:“兴平,管事那老驴呢?”

兴平苦着脸,用帕子把上头的墨水一点一点擦掉,说:“管事有这么多事要忙,哪能成日守在书房里

少爷,不是您前两天回来,自个儿吵着要跟管事学管铺子的生意经麽?管事欣慰得不行,偷偷跟老爷说了,还当您是浪子回头迷途知返,哪知道您天天在这睡大觉。”

柳逸之吹掉茶上轻旋的热气,满脸的一言难尽,说:“我这不是在学麽?只这老头子像倒书袋一样,念经念得我头都大了!

前些日子领我去外头转了一圈,看船运跑镖,倒还有些趣味这两日却丢了一堆账簿过来,唉,真不是人干的活计。”

他看兴平对着那账簿又是呼气,又是用手扇风,乐得嘴角上扬,笑道:“得了,你也不用着急,这都是经年的旧账了,管事特意从箱底翻出来练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