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应过来,正待回身避过,那江小姐已转过头来,看见史如意立在这,也是明显一怔。

二人对视片刻,一位穿着丁香直褙的女郎丢开身边丫环,从楼上直冲下来,欢喜热切地拉了江心月的手,道:“阿月,你怎地现下才到?快来快来,三缺一,我们都等你许久了”

祥和斋中也备了叶子牌,供贵女们消遣取乐,可谓是周到之极。

若是肚中饥饿,亦可翻阅册子,点上一碗甘菊冷淘。

这种夏日凉面,是用甘菊磨粉和面,搓成细长条,煮熟后放入冰水中浸漂,然后拌油冷藏。食用时加入时鲜蔬菜与香料调味,入口清新宜人,再是闲适不过。

有那在府中清养、不理家事的老太君,约上几个老姐妹,在祥和斋中打叶子牌,一坐能坐一整日。

晚间家中儿女忧心,派来家仆,催了又催,才不情不愿地上轿回府。

江心月有心想问候云二少近况,这情状下亦是无法,只能朝着史如意略一点头,便挽了那女郎的手,携着丫环一同往楼上去了。

史如意保持着微微欠身的姿态,一直等到人走出视野,才直起身来,随口问店中帮忙的丫头,道:“莲心,罗姐儿哪去了?”

这丫头是罗娘子去年买来帮工的,长了一张巧嘴,又会看眼色,便专负责在前堂迎来送客。

莲心笑着道:“方才店里来了两位老太君,罗掌柜亲自接待去了,想一会子应该就下来了。”

祥和斋店面扩大了,需要的人手也多起来,单是厨子便另雇了两个,都是有些手艺的。

只梁翁性子傲,一把年纪了还是驻守厨房的第一线,花点从不肯假手于人,说俩厨子要学的东西还恁多。

至于做那酪饮、冷淘面倒是无妨,梁翁说那些不需要技术,有手就行。

史如意哭笑不得,但想着这上了年纪的人还是忙点好,闲着反倒容易闲出病来,就和罗娘子哄着梁翁,说做花点怎能离得开他,客人都是冲着他这手艺来的。

梁婆婆也有活干,祥和斋瓷瓶中插的兰花茉莉,都是她在后院种的,每日里“心肝宝贝”地伺候着,闲时还唱小曲给花听呐,别提有多用心。

就连花花都成了团宠,花花毛茸茸的,很是亲人,来这作客的贵女们都爱她,还有主动拿了小鱼干来投喂的。

史如意听莲心这么一说,便在一楼坐了等罗娘子。

楼下大堂坐的多是女郎身边伺候的大丫环,上头伺候的人不用这麽多,她们便在下头等着,也闲话,也打叶子牌,好不热闹。

“如意姐,你来啦!”

远远地便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像个小炮弹,一头扎进史如意怀里,抱着她的腰蹭了两下。

不是旁人,正是翠丫,她今年不过十岁的年纪,已是极懂事了,空闲时候都来店里帮忙,还跟着梁翁和厨子学手艺,跑上跑下,一个比几个都能干。

史如意揉了揉翠丫的脑袋,发现她身上斜挂着旁囊,问道:“翠丫刚下学?”

近几年,长公主始在各地修办女子学堂,堂下坐的是女子,堂上授课的亦是女师傅。由朝廷拨专款,束脩收得极低,一般平民家也是负担得起的。

识字是好事,若再会些算账的本领,能去外头铺子谋个活计。

虽还有很多人家心怀疑虑,但那有远见的,早都把自家闺女送进去读书了。

温妈妈之前也向太太曾氏求了恩典,让史如意和香菱每日做完晚膳,也去这女子学堂学读书识字。

曾氏心善,府里有想去学堂读书的丫头,都应了,只一条,不能耽误自个儿的差事,否则有的罚。

史如意本就忧愁该如何名正言顺地坦露自个儿会认字的事,正是求之不得。

香菱也学得认真,晚上回府,白日里在学堂听师傅怎么讲的,照葫芦画瓢,依样讲给温妈妈听,也算作温习,二人如有不懂的,便一同去问史如意。

云府中许多丫头都结伴去了,如果不是有长公主设这女子学堂,她们一辈子都不会识得字。

凭这一条,史如意便在心中叹服长公主。

达则兼济天下,长公主这番举动,在史如意心中投了一束光,让她知晓即便在这个时代,女子也能努力成就一番功绩。

虽然如此,长公主在朝野之中名声却十分不好,她是圣上最疼爱的亲妹,却至今未有婚配。

世人都道她不守妇道,刁蛮擅权,府中如流水般养了许多男宠,日夜笙歌,又仗着自个儿独得圣上信赖,将枕边男宠皆送入朝廷谋取官职,自成一派。

权势之滔天,便是传闻中的“九千岁”,圣上亲侍王德忠,见了长公主也只能谄媚跪下来,给她除靴脱袜。

翠丫点点头,笑时又露出了那缺了一小角的牙,不过她如今吃得圆润,再不复当年营养不良的青黄模样了。

史如意左右闲着无事,便出题考了考翠丫。

罗娘子招待完贵客,转下楼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翠丫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史如意托着下巴但笑不语的模样,不由失笑摇头,道:“如意,你又给翠丫出难题了

梅师傅总说你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偏生你学了三年,便不肯再去了,惹得她心痛不已。”

梅师傅是安阳女子学堂的师傅,约莫有四十左右的年纪了,素衣华发,气度不凡,除了教授经史子集,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精通。

据传闻描述,这梅师傅原是罪臣之女,没入宫廷,长公主开恩,放了一批这样有才学的宫人出宫,去各地充当学堂讲师。

史如意没有继续跟这梅师傅学习,有她自个儿的考量,本朝科举不对女子开放,再读下去并无多大意义,学那琴棋书画,不过闺阁助兴。

以女子之身,若有心成就一番事业,还须另辟蹊径才是。

史如意无辜地眨眨眼,连声道冤枉,待罗娘子坐下,又正经了面容,问她:“罗姐儿,你前几日说的那群泼皮无赖,可查到了他们身份,最近可还有上门惊扰客人?”

第55章 酸嘢

史如意和罗娘子说的泼皮这事,翠丫竟还不知,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听她们说话。

罗娘子轻哼一声,道:“他们哪敢呢?我们祥和斋接待的都是安阳城有头有脸的女郎,若是敢冲撞贵人,不被家仆直接打死都算轻的,还等得到扭送官府。

也就只敢使些下三滥的招数,趁夜半无人,提了那尿桶屎尿泼到门口,做贼似的逃之夭夭。

好在我那日偏起得早些,回后院叫醒莲心她们,又是刷又是洗,不知用掉了几木桶的水,竟还是有股子熏鼻的臭味这般情境,怎好招待客人?只能无奈歇店了好几日,指望靠那日头晒着能散散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