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她总觉得做猪不好,不能同人类那样安然的死去。

可是今晚,她忽然觉得做猪也没什么不好,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安然的在睡梦中死去,也不是所有的猪都会在屠宰场死去。

只要她下辈子聪明点,看准时机逃进深山老林,说不定能做一只无忧无虑的猪呢?

她的语气格外平静,不带有一丝情绪,就像在跟镜辞说“我想吃饭了”一样。

“不想做人?”

“做人有什么好。”江楼楼突然变得很丧气。“从小就要学不喜欢的东西,做不喜欢的数学题,学习不喜欢的外语,吃着并不好吃但有营养的东西……”

第六十六章:考试那天早上,我吃了油条和鸡蛋

“没有快乐的时候吗?”镜辞突然被她的伤感弄得浑身不适应。

在他眼里,江楼楼一直都快乐地没心没肺,每日两眼一睁就是喊饿,即便让她干活儿,也是逮到一丁点机会就能秒睡。

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格,怎么开始自暴自弃了呢?

“快乐的时候?”江楼楼抿嘴,“好多年前了。”

路边的晚风沙沙鸣耳,附近有座架满紫藤的公园,恰逢紫藤花开,满园迎紫。

江楼楼拢紧裙衣,缓缓坐下。青草松软,江楼楼不禁打了个哈欠,夏夜星子漫天,星子闪烁,江楼楼径自躺下。

镜辞与她同坐一侧,只听江楼楼用慢悠悠的语调与他诉说:“我早就不快乐了。”

“嗯?”

江楼楼双瞳眯开一条细缝,斜斜睨了镜辞一眼,只是落在眼里,他的轮廓模糊不清。

“我从出生就有缺陷,所以……”江楼楼顿了顿,不知如何往下说。“所以我被父母遗弃了,幸好他们还有点良心,把我丢在了孤儿院门口,我被院长抱去养了。”

“什么缺陷?”

“先天性心脏病。”这个缺陷,江楼楼一直没有同别人说。她怕,她怕别人知道她有这个病,就会歧视她,从而遭到孤立。她不是那种强大到可以不跟任何人来往的灵魂,她也渴望交朋友,和对方建立亲密无间的友情。

“按理说,如果你前世没有做过坏事的话,不该遭此磨难。”

江楼楼冷笑:“什么是做好事,什么是做坏事?反正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她继而说道:“我最开心的时候是在福利院,每天下午都在院子里荡秋千。我很喜欢荡秋千,尤其是吃过午饭之后,荡着荡着就睡着了。”

微风不燥,阳光正好,金阳照过梧桐树叶,斑驳的树影洒落一地。

江楼楼说着,会心的勾起一抹淡笑。“只是,那样的日子终究没有长久。后来我开始上学,小学、初中,念完九年义务教育考上了高中。我也不知道我这么笨的人怎么会考上高中,兴许是走运了。毕竟考试那天早上,我吃了油条和鸡蛋。”

时至今日,江楼楼还是会用鸡蛋和油条的说法来安慰自己,因为她的成绩在班级里一直是吊车尾的存在,那年能够走运,纯粹是因为高中扩招。

“上了高中需要自己掏钱交学费,我没有钱,只能利用暑假去打工。我年纪不够,只能去流水线打短工。”江楼楼自嘲的笑了一声:“我说流水线你肯定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每天站着工作十二个小时,一小时十三块,白班夜班轮流颠倒,下班之后路都走不好。”

那时她不过十五岁,念书之余会去兼职,赚取生活费。

幸好大学有助学金,她才得以念完大学,出来工作。

江楼楼一直认为自己不是学习的苗子,这些事情在外人听起来或许很励志,但是站在她的角度看,完全是走一步算一步,不知明日身在何处,只能按部就班的过好当下。

第六十七章:鞭炮制造业的安全监测

“听你的描述,成绩应该很好啊。”

“当然不好,我上学是因为同龄人都在念书,我总不能在流水线干一辈子吧?”江楼楼道,“我十分讨厌念书,十分十分讨厌,尤其讨厌数理化。”每每提到这三门科目,江楼楼的贝齿都要咬紧两分。

风卷着草香,月色清朗,江楼楼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大学选的什么专业吗?”

“什么?”镜辞觉得跟她这么心平气和聊天的感觉挺不错。

“鞭炮制造业的安全监测。”

“这是什么专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即便见多识广如镜辞,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专业。

“你没听过很正常,很多人都没听过,我之前找工作时,面试官还以为我是野鸡大学毕业。”江楼楼实在不是学习的料,那么拼命赚学费,最后也只考了个三本大学,而那个专业,是该学校录取分数线最低的。

由于政府出台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江楼楼还没毕业,就知道自己要失业。

果不其然,她毕业后找工作没少碰壁。先是去做运营商业务员,结果入职不到一星期,就被一个喝醉酒的客户打了一耳光。

职场无人情,何况是大公司,江楼楼被打之后,连半句安慰也没得到,反而要向客户道歉。

她不肯低头道歉,选择了离职。

好不容易到手的工作,就这么丢了。

之后她又找过其他工作,应聘公司前台,却因为身高不足一米六五被拒绝。

应聘辅导班助教,因为不懂得与小朋友打交道,没有通过心理测试,被婉拒。

应聘质检专员,因为不能接受每天十四小时工作时间,再次碰壁。

那是八月份的酷暑盛夏,江楼楼最多的时候,每天面试六家公司。

从早到晚,都在赶地铁,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犹记得最惨的那次,她到快餐店点餐,结果扫码付款的时候,换了三张卡都提示余额不足。

江楼楼在店员的目光下,尴尬地离开快餐店。

原以为她说到这儿,会像以前那般心酸落泪,但没想到,竟然如此平静。

镜辞难以置信,她生前居然是一个那样命途多舛的人,“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