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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心颤

此次晚宴，是为了祝贺大王子扶苏满百日之礼，比起刚刚出生那会，扶苏的眉眼又张开的许多，眼角间也与父亲嬴政更是相似，晚宴不是盛大，却很是隆重，足见嬴政对长子扶苏的喜爱，在坐诸人不免一番对嬴政的恭贺，对扶苏的夸赞，说得嬴政心里欢喜，虽面上冷硬也还是吩咐乳娘将扶苏抱给诸位大人都看看。这一吩咐，当即就让下座的蒙恬双眼发直，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住。

乳娘身后跟着两位宫女，抱着扶苏下了主位，走到诸位大人的眼前，让诸位大人看个仔细，扶苏稚嫩，粉雕玉琢生得好不可爱，直让大人们看得眼有笑意，一番赞不绝口。

蒙恬紧盯着乳娘的身影，下意识地也屏住了呼吸，等到乳娘抱着扶苏来到蒙骜这边的时候，蒙恬心里一紧，忍不住起身凑了上去。

襁褓里，扶苏双眼紧闭，小嘴轻合，一副熟睡的模样，圆圆的脸颊两边透着粉嫩的红色，如若女人脸上的胭脂却要更鲜上三分，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捏成个小肉拳，规矩地放在下颚下，睡相酣甜。看着扶苏这幅样子，整个软软嗒嗒的，连眉毛都没有长出来，蒙恬心里一软，也就脱口而出：“我能抱抱他吗？”

蒙恬话音清澈，大殿里除了丝竹之声也是略显安静，是以蒙恬这话当下就带着几分回音似的在殿内回响。

乳娘一怔，面有难色。蒙骜当即拧眉，低声呵斥蒙恬：“不可放肆！”

蒙恬楞了一瞬，也反应过来自己僭越，只是看着扶苏这幅样子，蒙恬总会想起，在什么时候，有个人，一身儒衫白衣，靠在自己胸口，奄奄一息……

嬴政看向他们，一双眼在蒙恬身上转了一转，许是他心情太好，蒙家又是他心里重臣，当下竟也开口：“你想抱抱朕的皇儿，那便试试，但可不许摔了他啊”

突然得到的赦令，让蒙恬心里大喜，当即朝着嬴政规矩跪拜谢恩乳娘得了话，心里也松了口气，当下小心翼翼地将大王子放到蒙恬怀里，两手在下托着，以防蒙恬抱不住大王子而弄得大家人头落地。

在坐人，也许心里都有这样的担忧，尤其是蒙家人。嬴政的这番敕令对他们来说是恩宠是信任，可同时也是一把钢刀让他坐立难安，然而只有蒙恬对那些都全然不知，许是知，只是此刻他的全部精力与注意全都放到了襁褓里，这个才刚出生的扶苏身上。

很多的记忆里，即使是有些模糊，可蒙恬依旧还清楚的记得，曾有人白衣儒衫气度不凡贵胄雅韵，是宅心仁厚也是心怀百姓，可是性子羸弱，少了几分王族霸气，从而被逼自尽……

这一次……是否还会如此？

若是没有那样的结局，秦朝的江山在他的统治之下，必能到达一个新的高度吧？

看着躺在自己臂弯里的婴儿，蒙恬思绪不断翻飞，臂弯里，扶苏蹩着看不见的眉头，咂咂嘴突然睁眼醒来，目光刚一对上蒙恬的眼，扶苏双眼一亮，当即裂开嘴，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出来，蒙恬明显怔愣，忍不住与他贴贴额头，只是没想到扶苏一扭脖子，蒙恬的唇，就扫过扶苏嫩嫩的小脸，当即就震得蒙恬心里猛然一颤，耳根发红……

第5章 幼年

蒙恬如今八岁，再有两年就要十岁，古人十五及冠，过后便是定亲成家再是立业，蒙恬为蒙家子孙，定亲可暂时不说，而这立业却是需得早早抓起，扶苏百日晚宴一过，蒙恬就要随同父亲前往秦赵边界。

嬴政早年曾在赵国为质子，对赵国的恨只深不浅，这些年，嬴政有了统一六国的心思，而第一个被他下刀的就是赵国。

蒙恬走时，扶苏将过百日，成日贪睡的小孩什么也不懂，时过几月，扶苏半岁，正是好玩的年纪，午饭过后，扶苏就在王后宫里，睁着双明亮的眼睛四处张望，王后跟宫女拿着摇鼓咚咚咚的逗他，只把他忙得东张西望，一会追着声音朝前面爬，一会又笨笨地想转弯后退，嘴里还哦哦哦哼着，似乎有些不太耐烦，最后脾气来了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呼喘气不动了，直逗得王后等人一阵好笑。

嬴政进来的时候，扶苏听到太监的喧报，扶苏双眼一亮脸上挂了大大的笑意，不等嬴政进来他就自己找急忙朝门边爬去，那灵活快速的样子活像是一只看见肉骨头的小狗，别说王后，就是嬴政看见他这欢快来迎接自己的样子，一向严肃阴沉的眼底也不经意带上了笑意。

“参加陛下”

王后与众人急忙行礼。

嬴政一把将扶苏抱起，掂掂重量才让众人平身。

扶苏爬在嬴政怀里，咯咯的笑，看嬴政头上的珠冠一直在晃，扶苏眨眨眼明亮的眼睛满是稀奇，伸了手就想要去抓，吓得王后脸色一白，嬴政也是侧了侧头，珠冠更加晃动了些，当即就逗得扶苏脸上笑意更欢，一双眼都笑成了弯月。

扶苏半岁孩子，不懂事被嬴政抱了一会就在他怀里打起呼噜，没一会就睡了过去，嬴政无声轻叹，将孩子小心递交给王后与她说了两句话才起身离开。

嬴政事忙少进后宫，来了也是多半看望扶苏，但只是这样也够王后心悦，后宫那些女人心塞，扶苏不知人事懵懵懂懂，满周岁这日嬴政又特意为他办了小生辰宴，宴会人少，来得依旧是朝中重臣，长桌上，王后将扶苏放下让他抓周，扶苏却一动不动，只是四处张望，看得王后一阵心急，嬴政也想知道自己的长子会抓住些什么，当下下了王塌，众臣纷纷后退几步，结果扶苏一看见嬴政立马笑了不说，还用最快的速度朝嬴政爬过去，一伸手就要朝嬴政扑去，却险些摔下卓子。

众人都下了一跳，虚惊过后才看见扶苏此刻正被嬴政稳当当地抱着，而他小人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才有多危险。

“不得调皮”嬴政拍了拍扶苏的屁股：“好好去抓，让朕看看你的将来”

扶苏懵懂，知道被打了有些不开心，只扁着嘴又开始手脚并用的朝前爬，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似乎兴趣都不大，众人睁大了眼，盯着他看，结果扶苏却是爬到一本书上一屁股坐上去就不动了。

王后看扶苏淘气，忍不住侧眸小心翼翼地朝嬴政看去，见嬴政凝肃着面容并无太多外露情绪，王后不由得将心给提了起来。扶苏坐在书本上面，依依哦哦的扭头四下乱看，最后伸出奶嫩嫩的手，一把抓过脚边的匕首抱在怀里，就朝着嬴政的方向笑的十分没心没肺，见此，嬴政终是嘴角微扬，不经意地点了下头。

扶苏极有资质，这一点也不知是不是随了嬴政，两岁时便开始跟着夫子识字，小小的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着夫子授课，也不知道夫子说的那些东西他到底听懂了多少，一日，嬴政看他乖觉，特意问了扶苏课业的事，扶苏却眨着双眼歪歪头的看着嬴政童真童语逗得嬴政眼有笑意。

扶苏是嬴政的儿子，却不是唯一的儿子，两岁半时，扶苏生病，病得厉害，嬴政却不在宫里，那时又逢嬴政后宫的李氏夫人产子，宫里太医都被太后叫了过去，王后抱着扶苏坐在静寂的宫殿里面心里慌着却毫无办法。

嬴政的母后赵氏姬，原是丞相吕不韦府上的歌姬，后来被吕不韦送给嬴政的父王异人，当年赵氏姬与嬴政被困赵国，回来后又能稳固异人对她的宠爱，可见赵氏姬的手段与能力并非一般，几年前吕不韦被嬴政设计拿下，死于牢中，而赵氏姬依旧稳坐她的太后之位，只是已经鲜少过问世事，而今日一有动静，却是将太医令等都叫去李氏夫人的那里，也不知这赵氏姬是不是有心想要她嫡亲长孙的命。

这个晚上扶苏躺在王后怀里忽冷忽热，乳娘看不下去最后只能找来民间的土方，用酒给扶苏擦身，才险险过了一夜。李氏夫人那里折腾一夜还没平安顺产，似乎有难产之像，扶苏这边也是刚歇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开始烧了起来，王后看他脸色都烧得发紫，当下不管不顾就抱了扶苏要离开王宫，只是没有嬴政允许谁也不敢放她出去，即便他她是王后，这正将闹着，宫道上却有人行来，挡开宫人朝王后道：“娘娘，臣护送您”

此人一身白衣，剑眉细眼，薄唇轻合，肩宽体硕，眸光清淡中透着几分冷寂，像是充满危险又像是被人封尘的玉，不似朝廷官人也不太像是江湖术士。

王后没见过此人，心里不免有些戒备，只是垂眼看向他腰上的剑，见上面刻有“渊虹”两字方明白过来，此人正是嬴政身边刚收的剑客盖聂。

盖聂有何等名声，王后并不知晓，只知道盖聂在此便是说明嬴政也即将回来，王后红着眼眶朝他道谢，便抱着扶苏随他匆匆去了。

盖聂也并没有将王后带出宫去，而是直接将王后带到嬴政身边，嬴政看见王后本是不悦，但见她怀里的扶苏异常，伸手一摸，才知道孩子病得厉害，当下便让赵高让人去将太医令寻来，然后又向王后问明情况。

王后话音哽咽，不敢说赵氏姬的不是，只说看扶苏病成这样她实在慌了。

嬴政面色阴沉，眸光凛冽也并未多说，只陪着他们母子回了宫去，太医令首令与副史已经等在这里，接过扶苏放到床上就开始急忙帮孩子整治，嬴政站在一旁，直到太医令说扶苏的高热已经降温下去才点头，只是王后依旧还不放心，毕竟昨晚上扶苏就一直在反反复复，太医令与副史对看一眼当即就不敢再下定论，只说具体还要再观察看看。

嬴政眸光当即透着阴鸷，看着太医令与副史时似乎杀气森森：“大王子此番若平安无事，朕便不治你等疏职之罪若不然便两罪并罚”

嬴政话音淡淡，可两人伏在地上却忍不住身体颤抖。寝宫里一下静得有些可怕，直到宫门外有人匆匆而来。

“参见陛下！”

“说”

“回陛下，李夫人刚生下二王子就……就驾薨了……”

这消息，连王后都愣了一下，可是别人的生死她现在顾不上。

嬴政抿着唇，一眼不语，只盯着王后的背影看了一会就突然转身离开。

没一会就听到有消息传来，二王子赐名懿俟，李夫人封贵人厚葬，只是这消息才刚消化就又听人说，嬴政黄昏时从太后宫里离开后，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将宫里的东西全给摔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