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睿便不再说话,他不想打扰沈凝。
沈凝盯着那只鬼,问道:“你已经死了十几天,头七都过了,你为何还没有离开?不怕鬼力消褪,魂飞魄散?”
那只鬼没想到沈凝能够看到他,他在这里好多天了,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我也想离开,可我不敢走出这间屋子啊。”
他又不傻,刚开始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这些天听到这里的人说话,他便也知道了,这是诏狱,他可不敢随意走动。
“阴差没有带你走?”沈凝问道。
人死后,阴差会将魂魄带走,头七那日方才放回,那之后便要去城隍庙领路引,下一步便是进地府投胎了。
但凡是横死在外面的魂魄,头七时也是要回到自己的家里,那些没有家,又是横死的,索性哪里也不去,就在街上逛逛吓人玩了。
总之,没有哪只鬼,会在头七那天回到监狱的,要么返家,要么就四处瞎逛。
这只鬼现在还在这里,那么肯定不会是头七那日回来的,最大的可能,便是阴差没有来过。
那只鬼摇摇头:“没有,我在这里这些日子,你是第一个能够看到我的人。”
沈凝心中一动,阎王手中有生死簿,到了时辰,阴差便会上来勾魂,如果阴差没有来,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生死簿上没有他的名字!
什么人生死簿上没有名字?
除非这人是一个本不应该出生的人。
所以他生下来时就没有名字,甚至没有人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
“你是棺材子?”沈凝问道。
所谓棺材子,并非真的是在棺材里出生的,但凡是死人生的孩子,都叫棺材子。
棺材子命中带煞,不容易养活。
因此,但凡有哪家生了棺材子,都会请高僧或者道士做一场法事,不但要超渡亡母,更要敬谢天地,禀告祖先,因为这是一个不应该出生本应死去的孩子,生死簿上没有的,必须要填上,别以为没有就是好事,每个人都有,就他没有,这能是什么好事啊,生也没有,死也没有,身上的三把火便同样也没有。
那是生命之火,一旦没有这三把火,此人注定短命横死,且死后无坟可进,无香火可受,来世同样孤苦无依,而且一世不如一世,能不能继续当人都不t一定。
第377章 这张椅子不错,我睡会
刺客错愕,他是棺材子吗?他不知道!
他记事时便已经在死士营了,那时他多大,四岁还是五岁?
他不知道自己家乡何处,父母何人,更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他只知道他是丁九。
这个“丁”不是姓氏,而是编号,甲乙丙丁的丁。
丁九讷讷,脑袋晕晕,那本就开始减弱的神识此时越发涣散。
“我是丁九,你说的这些我全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丁九。”
沈凝点头:“甲乙丙丁的丁?你无姓?”
“是,我没有。”丁九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悲伤,他们这样的人,如同无根之萍,不知来处,却已知归处。
他们的归处,便是死。
就如他这般,不能将目标刺杀,便一定要抢在落网之前把自己杀死。
沈凝的声音徐徐飘来,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你既无出处,那死后便也无归处,不要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别人能入地府,你却不能,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名字,牛头马面都不来勾你的魂。别人做个孤魂,也算自由自在,而你,却连走出这座诏狱的能力也没有,你只能留在此处,不过你也不用难过,因为你很快就要消亡了。活着时没有人知道有你,死后更无人知道有你,你,白来一世了,下世如果幸运,做只蚂蚁,还能自己打个洞当巢穴,那也算是有家了。”
丁九瞪大了眼睛,你说我来世当只蚂蚁就是幸运?你还说让我不用难过,我能不难过吗?
“你能看到我,定然不是普通人,你能帮我吗?我听说有那厉害的大夫,能从阎罗王手里抢人。”
沈凝轻笑:“你是听谁说的啊,阎罗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而且人家那是在阎罗王那里有名字的,生死簿上都没有你,你呀,想多了,阎罗王才没空管你。”
丁九大骇,那他死了也是白死,而且死后还不如活着,活着时,至少他还有事可做,有屋栖身,可是现在死了,却连让他当阿飘的地方也没有。
“那怎么办?你知道这么多,又能看到我,我知道了,你是天师,你能帮我是不是,你帮帮我吧,我不想当蚂蚁!”
沈凝无语,在有些人眼里,你可能连蝼蚁都不如,现在还害怕当蚂蚁了?
“那你就老实交代吧,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沈凝说道。
“我说出来了,你就能帮我?”丁九问道。
“还要看你说的那些有没有价值。”沈凝正色。
“那你能怎么帮我?”丁九希冀地看着沈凝。
沈凝肃然:“当然是给你在阎罗王那里记个名,再给你一张天师渡符,让你去地府做个正常鬼,你想投胎就去投胎,不想去那就在地府里找个事做,自食其力,实在不行,也可以去修河堤。”
不要小看修河堤,修的好,那也能有蜡烛吃,看这丁九也有二十五六了,正式当刺客至少也有十年了,说不定时间更长,能派来刺杀皇帝的,那都是刺客中的刺客,丁九手里的人命,手指脚趾都算上也不够数的,他到了地府,若是能去修河堤,还能逃过下油锅,去修河堤虽是服苦役,可却能有至少二百年的鬼期,二百年内不会消亡,等到二百年的鬼期满了,他表现良好就能去投胎,虽然不会投进富贵窝,但也不会去畜生道,来世就是个普通人,为父母为妻儿为子孙,奔波劳碌一辈子。
丁九的眼睛亮了起来:“好,我说!”
沈凝忽然觉得,其实这事和她没有关系,干嘛要让她在这里听啊,她又没有审过案,谁杀皇帝关她什么事,皇帝不是她爹,也不是她儿子。
沈大老爷:我是你爹,你不是也没管我吗?
沈凝在荷包里摸了摸,还好还好,那天她给秦时月画的开眼符,只用了一张,还有一张。
她把那张开眼符往霍明睿身上一贴,说道:“他要招供了,你自己听吧,我歇一会儿。”
霍明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谁,还有沈凝是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