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不知道后世的事,他是个好面子的文人,哪怕觉得杜牧的票数不高也不好意思给杜牧拉票。
司马光憋了几天,念头不通达,心情不舒畅。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绝不能能为了自己的偏好和人争执,有辱斯文!
可当听到有人评价说“杜牧忆妓多于忆民”的时候,司马光终于憋不住了,对同在京城的好友范镇说:“我要写《杜牧选集》!”
读书人的风流,能叫风流吗!人家写出忧国忧民的《阿房宫赋》时,你还没出生呢!
范镇对司马光的想法非常支持,左右他们现在没什么要事,著书是件不错的消遣。
司马光闭门搞创作,其他人也差不多,都对杜甫一骑绝尘的票数很是不满,决定也给自己喜欢的唐朝诗坛优秀选手写书正名。
有些本来就经常写这方面文章、又把稿子保存得很好的人直接把文稿整理整理,找上方洪表示自己也要出书,唯一的要求就是排版得照着《杜甫诗选》来!
收到不少优质稿件的方洪算是明白王雱为什么这么搞了,这投票完全是在拉仇恨啊!
作为一个立志成为大宋第一书商的有志青年,方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卖力拉拢各方优质文手、优质画手,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会让他们的书大卖特卖。
……
始作俑者王雱,这会儿正背着他娘给做的小挎包,乖乖巧巧地去州学考试。
秋闱过去了,今年青州考得很不错,就是有一点比较特别:青州士子们所写的诗文都有一股子土味儿。
事情是这样的,州学的准毕业生们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要上考场,感觉十分紧张,一个个压力巨大。学官们怕他们发挥失常,就领他们去乡下小住几天,帮着农户们秋收。准毕业生的师弟们也跟着过去,他们都是下乡支教过的,有经验得很,把农耕事宜讲解得头头是道。
学官们表示今年考不上的话,明年也要一起来下乡,好好体验农家疾苦。苦了几天回到州学,准毕业生们全都扑到了书本上,被麦杆稻杆割得通红的手哪怕微微地发着抖,他们也坚持苦读不懈。
不行,一定要顺利考上举人,一定要顺利毕业!瞧瞧他们的师弟们吧,都被祸害成什么样了!
短短数天的苦日子,在士子们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比起考不上被扔去种田,读读书写写文章算什么?
秋闱结果一出来,青州考生们的通过率奇异般比以前高。
可惜每州的录取名额是有限的,依然有一批人被刷掉。接下来,中了举人的毕业生庆祝过后便收拾东西,包袱款款地准备进京去备考,剩下的则要留下来复读,等待下一轮科举开考。
秋闱期间其他学生休沐了几天,学官们怕他们回来后会松懈,组织了一场突击的期中考试。
而王雱很不幸地被王安石强塞进去参加这场考试。
自从前段时间被范仲淹和王安石察觉他已经具备写文章的能力,王雱的生活就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写完司马光留的命题作文,又得写楼先生留的命题作文;写完楼先生留的命题作文,还得写范仲淹留的命题作文;好不容易把范仲淹留的命题作文也给写了吧,他爹更残忍,他爹直接说最近太忙了让他给代笔写两份调查报告……
总之,王雱感觉自己看到稿纸就要吐了,他明明是个理科生,为什么要让他天天写作文!
写作文就算了,现在他爹还让他去州学参加期中考,写写州学给出的命题作文。背地里让他写写就算了,居然还要搞公开处刑!
要是考砸了,他的面子往哪搁?
要是考好了,其他人的面子往哪搁?
这事儿啊,不好办。
王雱唉声叹气地走进最后一间考场,里头坐的大多是州学里的学渣,看到个不到十岁的小豆丁蔫耷耷地走进来,学渣们都对他投以注目礼。
今天早上上早课时先生们已经给王雱拉过仇恨:“今天有个八岁小童要来与你们一起考试,你们要是连他都考不过就收拾收拾东西下乡种地去吧!”
王雱平日里爱躲在背后暗搓搓出主意,与州学这边的交集比较少,有事儿都是范纯礼出面去办,州学里头认得他的人并不多。
本来听说有个八岁小童要过来打他们脸,学渣们都目露凶光等着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小神童呢。可见到王雱蔫得跟霜后茄子似的,学渣们顿时心生几分同情:同是天涯沦落人!
要不是家中父母逼得紧,谁想考这卵试?是蹴鞠不好玩,还是街上的小娘子不好看?
王雱依靠他无辜无害的长相成功获得学渣们的谅解,坐下之后旁边有个胖乎乎的圆胖小子还凑近对王雱说:“别怕,便是垫底也无妨,左右就是罚罚抄书,告知父母。”他显然垫底经验丰富,相当热心地开解王雱,“安心吧,不妨事的,自家爹娘还不知道儿子的能耐吗?”
王雱对这心宽体胖的胖小子很有好感,双方一交换姓名,他晓得了这胖小子叫冯茂,家里是经商的。宋朝不禁商贾子弟参加科举,是以冯小胖子这个学渣也能靠高额赞助费挤进州学念书。
只不过州学这地方大多是学霸,瞧不起冯茂这个商贾出身的学渣再正常不过。冯茂出手阔绰,为人爽利,狐朋狗友交了不少,整个州学的学渣都和他好。听听人家这话,当学渣当得多坦荡!
王雱这边和冯茂嘀嘀咕咕,先生已夹着卷子进来了。这先生天生一脸凶相,眉毛粗,眼睛大,瞪起人来跟铜铃似的,怪吓人。一干学渣显然很怕他,一下子静了下来,等着先生发卷子。
王雱个头小,隐匿在一群学渣之中本来不应该太惹眼,可他实在太小了,又坐在圆圆胖胖的冯茂身边,先生一眼瞧过去,他那位置等同于凹下去一块!
于是先生发完卷子后搬了张椅子坐在讲台上,目光直直地落到王雱身上。
王雱乖乖摊在考卷,摆出稿纸,开始审题。就像冯胖子说的那样,自家爹娘肯定知道自己儿子的水平,他要是敢胡编乱写王安石还真能让他到州学当旁听生!
现在问题来了,他要考几分好呢?这次期中考题目的难度是高呢,还是低呢,还是适中呢?
宋朝的考题,首先是经义。
所谓的经义就是找本书切一句话出来,让你联系上下文解释解释这话啥意思,讲讲你的见解。上下文在卷子上是不存在的,它存在于你的脑子里。王雱扫了几道经义题,发现自己脑子还算好使,几句话都能看懂。
其次是诗赋,诗歌体命题作文。
这个对王雱来说有点难,毕竟以他的文学水平写写打油诗还差不多,不过嘛,他还小,诗写得不好不要紧。他爹让他学写诗时还私底下拿曾叔父给他举例,说他曾叔父就是不会写诗吃了亏!
王雱听了更加心安理得了,看看,曾叔父不会写诗都成了唐宋八大家之一,会写诗还得了!得给别人留点后路!
还有个对许多人来说比较难的就是策论了。
策和论其实是两种东西,策是针对考官提出的某个问题提出建设性的意见,论则是针对考官给出的某个典故或者某个人物发表自己的观点。
这种议论文最容易看出考生的政治倾向,是以策论考核的除了文化水平之外,还有考生的立场!这决定了考生们除了埋头苦读之外,还得把握朝廷风向,看看这科考官看重什么,别在破题的时候取了与考官相反的立意。
王雱愁眉苦脸,瞅着题目犹豫着要不要开始答题。他的烦恼是,这些题目他好像都能答,根本摸不清它们对正常学生来说难不难啊!
王雱抬头环视一周,周围的学渣们或银牙紧咬,或悄悄抠脚,或仰头灌水,总之一个两个都急得抓耳挠腮,显见这题目对他们而言是挺难的。
不过,这可是学渣班,几乎都是走后门进来的高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