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万恶的封建制度啊!”王雱对司马琰说,“别怕,你还小呢,我会给你搭桥铺路的。你只管好好钻研,多学些看家本领。等你长大了一定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厉害医生,等着挂你号的人会排个十年二十年。”

司马琰有些忧心:“你还是不要做出太标新立异的事。”

与众不同又表现突出的人最容易招来横祸。哪怕她再不愿意在后宅里过一辈子,也不想王雱冒天下大不讳去做那些会让他变成活靶子的事。

王雱没心没肺地说:“没事,有我标新立异的老爹在前面顶着呢。”

司马琰瞪他:“有你这么编排自己爹的吗?”

王雱理直气壮:“才不是编排,我是实话实说。你不知道,前两年我看我爹的手稿,上头写的是搞贷款赚利钱;前不久他稿子里又出了新东西,这次搞的是宏观调控!”

他爹的想法是,物价时贵时贱,价格波动太大,遇到荒年极可能对百姓造成破家灭门的打击。所以,可以对物价实施宏观调控!

简单来说就是商品滞销时官府统一买入货物给囤起来,高价时把东西放出去平价卖掉,这样可以把物价维持在稳定状态,还可以把商贾们的利益收归朝廷所有!

这想法是挺不错的,钱来得多也来得快。

可惜就是打击面太广了。一棒子打下去后商人们全都赚不了钱,工商业、零售业大面积被打击,商贾统统破产,失业人口急剧上升,造成的社会问题绝对不会小。

哪怕失业问题先不考虑,朝中官员也不会乐意的,眼下的商贾哪个不是背靠大山?

官员们虽然自己不能经商,可不妨碍商贾们给他送钱啊!一般来说这不叫行贿,这叫孝敬,晚辈要孝敬长辈,天经地义的事。

所以他爹想出的这“宏观调控”,也会大大地得罪人!

王雱嘀嘀咕咕地把自己偷看来的新法给司马琰讲了一遍。

司马琰也没话说了,只能说王安石思维灵活,脑洞奇大,每个想法都比这个时代超前太多了。

王雱老气横秋地直摇头:“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蛋啊!”

司马琰:“……”

有他这么说自己老爹的吗?

王雱在司马琰家玩耍够了,带着妹妹回了家。这一回他们有钱了,租的地方是带院子的。一进门,王雱便嗅到了炖肉的香气,美滋滋地领着妹妹去找他娘:“今晚炖肉吃么?老香了!”

妹妹也跟着说:“老香!”

吴氏戳王雱脑门:“别把你妹妹也带成小馋鬼了。”她笑着提了另一件事,“方才曹立回来了,家里木柴不够,我让他出门买柴去了。”

王雱看了看锅里分量十足的炖肉,点头说:“怪不得你炖这么一大锅。”

曹立那饭量,这一大锅肉他自己能吃光光!

吴氏说:“你天天支使人家在外面跑动,还不想给人吃点好的不成?”一开始吴氏被曹立吃得挺心疼,后来相处久了,又见识过曹立叔父对他的恶劣态度,吴氏早把曹立当自家人看待。

王雱上前踮起脚给吴氏捏肩膀,哄道:“有的人看起来凶凶的,实际上人可好了,比如我娘!”

吴氏笑骂:“你说谁凶?”

小妹年纪小,不畏权威敢于直言,奶声奶气地应和她哥:“娘,凶凶的!”

第四十四章

宋朝吃肉, 体面的不便宜,便宜的不体面。

比如牛肉, 牛向来是禁宰的,得留作耕地用, 朝廷颁布了许多次禁令严禁民间宰杀。

当然,为了满足富贵人家的口腹之欲,宋朝的笨牛特别多, 有的撞树上撞死, 有的往悬崖下摔死, 还有的平地摔崴了四只脚。总之, 死都死啦, 不吃多浪费!

是以市面上还是会有牛肉供应,就是贵。比牛肉更贵的还有羊肉、鹿肉、獐肉,没办法,数量少。

宋朝疆域太小, 适合养羊的地方都被少数民族把控,冬天想涮个羊肉都得数着片来吃,太可怜了!

寻常人家,能炖点猪肉吃已经很难得了。家中只有四口人,厨房也小,吴氏强拉着曹立坐下一起吃饭。曹立推辞不过,只能坐下。

王雱给他妹妹卖安利:“猪肉吃多了有点腻, 回头换点别的给你尝尝。去年你还小, 吃不得羊肉, 今年冬天我叫方叔弄点新鲜羊肉来,烧开汤底烫熟就吃,有点膻,可特别鲜,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小妹立刻吃了这安利,眼睛闪闪亮亮,迫不及待地说:“想吃!”

王雱继续发表高论:“照我说,收复燕云十六州算什么,打几片草原下来才好,那草原虽不能产出多少粮食,可是牧草鲜美,养出来的牛羊可好吃了。”王雱豪气干云地在饭桌上点将,“曹立,等你进了军中呢,先拿回那燕云十六州鼓舞鼓舞士气,回头再北上把上头那一大片草原打下来,咱一起吃个烤全羊!对了,还有大兴安岭,据说那儿‘锦鳞在水,香菌在林,珍禽在天,奇兽在山’,一听就遍地好吃的,必须得打下来啊知道不?”

小妹也一脸期待地望向端着贼大大碗吃饭的曹立:“打下来!”

曹立:“……”

王安石虽则已经习惯自家儿子不着调的性格,却还是被他的大言不惭弄得手痒痒,想好好揍揍他。别说北上了,光是燕云十六州就足够让人头疼!

当初太~祖皇帝在宫中特别设立一个“封桩库”,说等攒够了前就把燕云十六州赎回来或者养兵打回来。

可惜到了神宗时期这封桩库被挥霍得差不多了,到官家继位之后朝廷财政紧张,冗兵、冗员问题加剧,每年官家都必须从内藏库取出钱绢补给军需军储。

比如今年二月需要犒赏河北、陕西、河东三路大军,官家就从内藏库取出了五十万绢。

没有钱,没有猛将能兵,想要开疆扩土谈何容易?更何况朝中百官大多不喜言战,在许多人看来安安稳稳守住边防就挺好,真要打起来的话牵一发而动全身,变数太多!

王安石道:“这些话你在自家饭桌上说说便好,到外面可别说了。”

王雱望向他爹:“为什么?”

对上儿子乌溜溜的眼睛,王安石一下子没了话。他自己就不是谨言慎行的人,很难要求儿子闭上嘴。

再有,男人大丈夫哪有不想建功立业的。若是能碰上满腔壮志的雄主,朝廷当真如儿子所说的那样去开疆扩土,那他哪怕是得罪天下人也乐意去做。

“哪有那么轻松?”王安石说,“你要打仗,首先得朝廷有钱;朝廷有了钱,你得让朝廷上下齐心迎战;朝廷上下愿意支持了,你还得有好兵好将我说的三件事,不管哪一样都很难办到。”

王雱给王安石背书:“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