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带着官家两人观看完印刷过程,乖乖巧巧地和他们一起往回走,没立刻提什么“提升工匠地位,大搞生产变革”。

事情得循序渐进地来才行!

欧阳修回去后已经快到下衙的时间点。

韩琦道:“让你别一去不回,你反倒去更久了。那小子又拉你去做什么了?”

欧阳修也卖起了关子:“过两天你看看《国风》便知道了。”欧阳修回来的路上已经与王雱商量过,打算先在《国风》上为报纸和活字印刷术造势。

欧阳修没管韩琦他们的心情,兀自琢磨起文章的写法来。这文章大致就是写他在印刷工坊的见闻,略过技术细节,直接开夸此技术之巧妙,“活字印刷”的“活”字让他感觉文坛将注入无限的活力!

王雱这边得了官家的许可,积极地筹备着报纸的前期准备工作,务必做到折子呈上去后立马能投入运作。

在信息滞后的时代,报纸的用处还是非常大的,尤其是对于官员和商贾来说。官员可以从报纸上得知朝廷的风向,商贾则能够看到政策和各地商品盈缺!前提是,报纸能做到它应有的真实性和时效性。

这一点普通人很难做到,得依赖于庞大的朝廷机构才能获得足够多的、及时的资讯。

而想要把这些资讯提取出来,又需要专业人士处理浩如烟海的“原材料”。

王雱要做的,就是挑选出适合的人手。

王雱这边日常忙碌和回家陪媳妇,《国风》编辑部却已经炸开了,都是选编过《国风》的人,哪会不明白报纸这一新载体的意义。它的文学性肯定比《国风》低,更倾向于面向大众的撰写方式,这就注定了它的受众会比《国风》要广。

欧阳修还在文章里提到朝廷会用一种全新的活字印刷术来印刷这个报纸,写得噱头十足,连用的墨都比寻常墨要香多了!这可把众编辑挠得心痒无比,有心想要去观摩一二,却又觉得这种要求太唐突,不好提!要是人家这活字印刷术是机密技术,怎么好给你随便看?

苏洵也是《国风》编辑之一,他看完文章后立刻盖上自己的戳表示这文章自己觉得可以刊出。

其他人给出了同样意见。

新一期的《国风》下印之际,苏洵去寻老朋友司马光说话,和司马光说起报纸和活字印刷术的事。

司马光道:“那小子也没和我提过。”他想了想,让人去把司马康唤来。

司马光亲自发问,司马康不好不说,只能老老实实交待王雱早把他们编入实习生队伍,要他们学着处理各方资讯!

司马康跟着王雱历练久了,少了几分同龄人会有的稚气,多了几分稳重老成。他说话也有条有理:“姐夫说这东西其实不新鲜,朝廷每天都会收到各地邸报,其中如果有重要的消息会贴在宫门外公示。许多官员懒得去看,经常花钱雇人去把邸报内容抄回去,现在我们只是把这些邸报利用起来而已。”

这个司马光也是晓得的,因为就连台谏之中也有不少这样的人,反而是亲自去看邸抄的人显得比较奇怪。

司马光道:“他倒是什么脑筋都敢动,才去集贤院没几天就打起了邸报的主意。”

苏洵对报纸这个新事物很感兴趣,从司马光那儿离开后便回家与苏轼商量起来,他想不干《国风》这边的职务了,去搞这个报纸!

苏轼一听还有这样的事儿,眼珠子一转,劝苏洵说:“爹您才去《国风》那边没多久,这么快提出换地方怕是对不住欧阳公的推荐。”

苏洵想了想,觉得苏轼说得有理,便歇了这念头不再多提。

苏轼劝好苏洵,回院子里和王弗说了一声,大摇大摆地抱着酒寻王雱去。他目前的职务和王雱没什么交集,因此都不晓得王雱最近又捣腾了新东西,听他爹那么一提他肯定得掺一脚啊!

苏轼和王雱熟悉得很,见面就把酒开了,倒满两杯和王雱抱怨:“你说你,有好玩的事也不叫上我,要不是我爹回家后提了一嘴,过几天就要和其他人一起挤破头了!我不管,反正你得给我留个位置,我也要一起搞这个报纸!”

王雱哪能让苏轼讹上自己,坚决不承认自己把苏轼忘了,有板有眼地说:“那肯定少不了你,毕竟你当初读个信都能分析出一本书哪些内容是我写的,让你来把关再适合不过了!我是想着准备停妥之后再寻你说这事儿!”

苏轼听了便高兴起来,洋洋得意地与王雱说起自己忽悠苏洵的事。

王雱送走苏轼后给王安石写信,毫不犹豫地把苏轼卖了,趁机自夸一句“您看看,和苏子瞻比起来我真是好儿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大佬:我儿子当然很好,等我写信和老苏得瑟一番!

*

震惊!

甜甜春中午就更新了!!!

忘了加注释:

北宋技术人员相关:了解自论文《北宋科学和技术活动参与者的构成》

第一九七章 和你不同

随着新一期《国风》刊行, 筹备中的报纸也进入了不少人视野里, 有人赞同自然也有人反对。

欧阳修的文章里提到,这报纸上重内容不重形式, 行文上要求深入简出,不能用典过多, 不能一味追求文章优美。

总之, 只差没直接说“这上面的文章最好能写到人人都能读懂”。

这可就踩了一些人的敏感点。读书是清贵之事,并非人人都能读, 像沈括和王雱他们捣腾那些图多字少的书就很不符合他们的追求。

集贤院中也针对此事展开了一场讨论,主要辩手仍是王珪和冯京。

王珪文风秀丽, 行文严谨,当知制诰这些年里朝中大半正式公文都出资他的手,显然是个制式文章的老手。他的观点是文字不能过于粗浅直白,否则有辱斯文!

若是换做从前, 以王珪的性格断然不会和人争辩这些,可惜王雱这小子太气人了,故意踩着他的观点来反驳, 气得王珪捋起袖子开始据理力争。

冯京则认为刊登到报纸上的文章应该以务实为佳, 倘若全都追求制式文章,追求词藻优美, 如何能起到报纸的用处!

冯京从前就写过一首诗:“孔子之文满天下, 孔子之道满天下。得其文者公卿徒,得其道者为饿夫。”意思是只学了孔子文章的人飞黄腾达,真正按照孔子所说的话去做的人却沦落到要饿死。对于一味地追求说漂亮话写漂亮文章这种风气, 冯京是非常不满意的!

双方谁都没说服谁,最终只能由参与讨论的集贤校理苏颂挑了个折中观点: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这句话出自《论语》,意思是质胜于文就显得粗野,文胜于质就显得虚浮,文质均衡、不偏不倚才算君子。做人是这样,写文章也是这样,过于粗浅流俗的文章不能刊出、过于追求形式的文章也不能刊出!

王雱每天尽责地记录着每一个人的观点,整合成可以付诸实践的创刊章程。他在意的不是内容与形式之争,而是集思广益搞个新闻法出来,免得到时候报纸内容弄得乱七八糟!冯京和王珪的观点差异越大,探讨出来的章程就越严密:毕竟他们最能挑出对方的刺来!

有了王雱之后,集贤院每天都没闲着,反倒是旁边的昭文馆、史馆时不时变得空空荡荡,都跑来集贤院一起参与讨论了。为了防止有人攻讦这些崇文院同僚们擅离职守,王雱偶尔还号召大家轮流出场地,不时也去祸害祸害史馆、昭文馆。

连带宰执和台谏诸官也偶尔会受邀前来作为“专业人士”参与讨论,可把在崇文院实习的新科进士们惊得不行:完了完了,这些讨论他们根本扛不过多少轮!当官这么难的吗?到五六十岁还得以一敌百,面对众人的轮番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