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接到旨意时有点懵,心里大骂韩琦不厚道,堂堂宰相连个都水使者都不给他争取!

王雱这人典型的你越宽纵他他越蹬鼻子上脸,压根不想想他和韩琦非亲非故,韩琦根本没义务替他争取什么。

这厮毫不反省自己的得寸进尺,反而越想越气愤,当场写了封信去控诉韩大佬的冷酷无情,一点都不关爱自己看着长大的晚辈,您还记得您当年曾对我的谆谆教诲以及送我一方端砚祝愿我将来君子端方大展宏图吗!

韩琦收到王雱让人送来的谴责信,鼻子都险些气歪了。

这小子打小就狡猾得很,不要脸地讨走了他最喜欢的端砚,后来还逢人就说他教了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现在见走后门不成了,居然很好意思地和他提这个!

韩琦回信把王雱骂得狗血淋头,最后才和王雱透露这事不是他决定的,是官家亲自改的。左右都是六品官,这么改也没犯什么忌讳,完全没问题。

至于文官武官,那也是不必拘泥的,没见枢密使都是文官多吗?只有狄青一个异端!

王雱收到回信,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官家是想经常留他蹭饭啊!当真是仁爱之君!

见韩琦提到狄青,王雱也想起这位将军来了,听说熬过一场大病之后,狄青的腿脚就不好了,弓马再不像从前那样出色。去年他被接回京城筹备武学,今年武学已经正式开始招生。

狄咏去了南边后,狄青便修修兵书教教兵法,日子过得还挺充实。

王雱琢磨着去枢密院也好,偶尔也能去武学看看狄青,见识见识这时代的军校。

接受了自己的新差遣,王雱马上要走马上任,去当官家身边的承旨了。说是枢密承旨,他才去枢密院报了个到,上头就打发他去官家身边当值。

值得庆幸的是,王雱现在才六品,还没资格早朝,不必和朝官一样在朔望日早早起来去上朝。而且枢密承旨不止一个,他们还可以轮值,不必天天拘在御前,自由空间还挺大。

王雱很快适应自己的新差遣,在御前时绝对的贴身小棉袄,官家需要什么他都能第一时间奉上。感觉累了,他还和官家求了张椅子坐到旁边看官家处理政务,看久了,他还拉官家出去散步放松眼睛,一边走一边磕叨:“您每天都要看这么多折子,真累人啊!”

官家道:“算不得辛苦,早习惯了。”

王雱知晓官家十一二岁就登基,一开始虽然是垂帘听政,但该学的还是会有人逼着他学,所以等同于他十来岁就当了童工,一份工作一干就是几十年!

王雱是个喜欢变化的人,从前哪怕在别人看来是个“残废”,他也不愿像个被人同情的废物一样龟缩起来,该争取的他会毫不犹豫地去争取。

只可惜皇帝这工作,除非死亡来临,否则一般是不能换个工种的。王雱很同情官家,陪在御前十分尽心,陪散步给弹琴玩微服私访,他都干得兴致勃勃。

这君臣二人越相处越亲近,有时候连翰林学士的工作都给王雱给揽了去,比方说以前都是欧阳修给官家读《国风》,如今王雱成了“王承旨”,官家便爱听他讲,毕竟王雱不仅读文章,还洋洋洒洒地发表自己的见解,有些见闻让官家听了觉得大开眼界。

虽然当了大半辈子的皇帝,但他去得最远的地方竟只是西京洛阳,所见所闻的也不过是大臣们在折子里写的内容而已,连杂书都不允许多看。

王雱得知官家这空白的面之后,见天儿悄然夹带一些闲书杂书给官家看,还贴心地给它们贴上折子封面,这样一来其他人就不会知道到官家在看什么!

要是左右人少,又都信得过,王雱还会直接帮官家把内容念出来,免得他一天到晚看字,那太伤眼了。

而即便不是特别精彩的话本或者游记,每每经王雱一讲也会变得趣味盎然,仿佛自己也身临其境一般有趣而真实。

官家年过半百,还是头一回偷偷摸摸地干这种坏事,感觉,感觉很刺激,很不坏。

王雱这边教唆官家偷闲,另一边的王拱辰终于也知晓了选官考试那天发生的一切。

回到家后,王拱辰心口还是阵阵发闷,堵着堵着的,就感觉这小子都走了,怎么还有锅扣到他身上来!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写第二份磨勘文书!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这事可不能怪我,是韩大佬干的!

第一四九章 巡幸武学

王雱给官家夹带杂书、讲风土人情故事的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没人发现, 因为官家处理公务的效率不仅没降低, 还因为劳逸结合而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直至一个月后的某天,王雱带着糊好的“折子”先去枢密院那边签个到, 迎面遇上顶头上司、枢密使宋庠。

宋庠与王雱也算有些渊源,小时候王雱还救过他弟弟宋祁的儿子, 长大后又和他侄子宋佑国的同窗。现在他俩算是同一个部门的同僚, 王雱遇上了自然得上前见礼, 和上司套套近乎。

结果好巧不巧, 他没藏好的、厚厚的“折子”掉了出来。

宋庠一瞧,觉着这大小、厚度不太对, 叫王雱拿给他瞧瞧。王雱这边心知不妙,一时没想出如何搪塞过去, 当机立断地指着一个方向说:“咦?韩相公怎么到这边来了?”

宋庠转头看去, 只见那边空荡荡的,没见到半个人影。再回过头来, 王雱已经揣着他的“折子”溜之大吉。

今儿王雱似乎流年不利,他刚从宋庠那边逃出生天,一转弯又直直撞上个陌生官员,这回是结结实实地把人撞上了, 对方年纪还不小, 瞧着差不多都六十几岁了,可把王雱吓了一跳,忙乖巧地扶着对方问:“我没撞到您?您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这时又是啪地一声, 那本“折子”又掉到了地上。

这回王雱没来得及把它及时捡起来,反倒是被他撞上的年老官员弯身将它拿到手里。

这官员神色沉稳,看着是个寡言之人,面相有点凶凶的。他慢腾腾回了王雱的话:“我没事。”然后他在王雱心虚的目光中翻开了那本“折子”,轻轻松松看见里面是如何别有洞天的:折子封皮一打开,里头便是一篇序文!

序文这东西,一般会概括了此书讲了什么故事,这本薄薄的书大意是这样的:一个年迈的白须老员外娶了个别人府里出来的小夫人,小夫人却恋上了店中年轻主管,年轻主管为避嫌辞工而去,小夫人郁郁而终,变成鬼都不忘去找年轻主管……

王雱在撒腿就跑和等会再跑之间犹豫不决。

这话本字数不多,王雱是看过的,内容还挺符合大宋士林价值观,男主角张胜意志坚定,完全没有被美色腐蚀。但是既然有美色,那自然有一点点的风月描写,对的,就是一点点,远远没有《金瓶梅》那么丰富。

就是不知道这位老先生是在哪个岗位工作的,作风严不严肃,痛不痛恨涉黄书籍。

眼见自己的《张主管志诚脱奇祸》还在对方手上,王雱决定先试探试探:“您也是枢密院的吗?我怎么没见过您啊?”

对方睨他一眼,淡淡道:“御史中丞赵概。”

王雱:“……”

接着赵御史说出另一句更令王雱绝望的话:“我认得你,王小状元。”

但凡在台谏的人就没有不认得王雱的,这小子着实太招眼了,谁想忽视他都不行。谁家这么个半大小子,能见天儿在官家身边晃悠,一个月里头有一半时间陪在御前的?

这种属于“近臣”类别的年轻人,台谏一向盯得很紧,免得他唆使官家干点什么。

王雱一手扶着赵御史,一手试图拿回自己的“折子”,口里乖乖认错:“我知道错了,不该把闲书带来当值,赵爷爷您能不能当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