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悦洋在当地时间凌晨一点抵达了洛杉矶国际机场,他落地后,收到的第一条微信是来自曹医生的。
--悦洋,你父亲进ICU了。
第28章第28章
在长达十四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中,赵悦洋加起来睡了不到一个小时,降落的时候突然遇到气流,飞机颠簸了很久才降落。
头等舱的空姐走过来,把挂好的大衣递给赵悦洋,亲切地告诉他,今天S市外面在下雨。
走到廊桥上时,赵悦洋感到一股寒风袭来,他一边走一边给国内的手机开机,身后的其他旅客也跟着出来了,箱子滚动的声音在金属的廊桥地面上划过,夹杂着人的讲话声。
在赵悦洋刚刚走到机场室内时,手机来了信号,连着震动了数下,全都是微信,他打开后,停下了脚步。
站在原地,他看着屏幕上曹医生发来的三条微信,久久无法动弹。
--悦洋,几点到?
--我现在赶去医院路上,你降落直接过来。
最后一条是四个半小时前发的。
--很抱歉,悦洋,你父亲刚刚去世了。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说话声让赵悦洋觉得刺耳,经济舱的旅客也都出来了,赵悦洋挡在路中间,身后有人喊他让一下,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那个女生小声埋怨了一句。
机场的大玻璃外飘着雨,天色也是灰蒙蒙的,像脏掉的白色画布,雨水从落地窗的玻璃上滑落,给人一种隔着窗户也很冷的感觉。
赵悦洋找到一排长椅,低着头,跌坐在上面,手里紧紧握着手机,但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止不住的在发抖。经过的有一些人注意到了他,侧目看过来,又小声议论着往前去。
很快,电话就进来了,是曹医生,赵悦洋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曹医生。”
“到了吗?”曹医生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失落,毕竟他给赵家做家庭医生已经数十年了,小时候赵悦洋生病都是他来看,“微信……看到了吗?”
“嗯。”赵悦洋脸上没太多表情,但声音很低沉,“看到了。”
“你过来医院吧。”曹医生顿了一下,“节哀。”
“好,谢谢。”
没多久,司机就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在停车的地下三层F区等他,赵悦洋呆坐了五分钟之后,站起来往电梯走去。
从机场到医院的这一段路,赵悦洋像是感官失调,他认为和从洛杉矶飞回国的时间,几乎是一样的漫长,甚至可以与他从十岁到二十六岁的年月等同。
手机一直在口袋里振动,赵悦洋不太想管。
车子在市中心的时候遇到其他车追尾,绕了一段路才抵达,曹医生来门口接的他,看到他之后,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悦洋。”曹医生喊了他一声,“人送去太平间了,时间太久,没办法等你回来签字。”
“嗯,没事。”赵悦洋表示理解。
“有一些手续要办,可以代理的我都帮你弄了,其他的需要你拿父亲的户口过来弄。”曹医生看了赵悦洋一眼,说,“明天也行。”
“好,谢谢。”
他们俩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私立医院的人不算多,偶尔有护士走过,和曹医生打招呼。赵悦洋沉默了许久,声音有些颤抖地开口问:“我爸爸很痛苦吗?”
“走之前很痛苦。”曹医生叹了口气,“打了吗啡也还是痛得在床上打滚,吃不下饭。”
赵悦洋捏紧了拳头,关节变得发红,不再说话。
“这么严重了……”他低声说。
“是你爸爸说不准着急找你的,他知道波士顿那边事情多,怕你太牵挂。”曹医生摇了摇头,“其实这样,也是解脱。”
医院的走廊里飘散着消毒水的气味,赵悦洋感到剧烈的难受向他袭来,那种彻底的无力感加上疲惫,使得他仿佛再次感官失调,脑袋里嗡嗡作响。
“我爸有留什么话吗?”他轻声问。
“没有。”曹医生说,“赵总后来已经没有意识了。”
曹医生给了他一杯水,然后带他去了太平间。抽屉打开的时候,赵悦洋移开了一下目光,护士在旁边声音很轻地同他说话,他听不太进去。
就在护士要掀开盖着的布时,赵悦洋突然开口:“不用了。”
曹医生看向了他,护士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赵悦洋则盯着那块看得到人形的布,重复了一次:“不用看了。”
曹医生看了失神的赵悦洋一眼,然后对护士摆了摆手,带着赵悦洋离开了太平间。外头的雨还没有停,二月的天色已经在六点就暗了下来,有护士拿着外卖从门口走进来。
“你先回去休息下吧。”曹医生看着黑眼圈很深的赵悦洋,不放心地说:“我给你开些安眠药,不能不睡。”
赵悦洋重复着谢谢,说不出其他。
在回家的车上,路过了赵悦洋的小学,一家中外合资的学校,他在这里读了五年,然后转学。
在那五年里,他的父亲很少来接他,都是家里的保姆过来,赵悦洋会哄着保姆给他买街边的油炸鸡肉串吃,然后在回家前擦干嘴边的油--这样他的父亲就不会骂他。
在所有的记忆里,赵悦洋对于‘父亲’这个词的直接感官都是冰冷的,象征着严肃、高大、永远不满意,只有在赵悦洋拿到商学院全额奖学金的那一年,他的父亲在聚会时露出过笑脸。
母亲离开后,舅舅很少和父亲往来,他一直不喜欢赵悦洋的父亲,但偶尔会来看看赵悦洋。
那一年赵悦洋十三岁,舅舅带他出去吃牛排,在牛排馆,舅舅凑上来,对赵悦洋说:“你爸爸不是人,他在外面给你找了后妈。”
赵悦洋记得那块很贵的牛排他没有吃完,回到家后,连续三天都没有和父亲说过话。
出柜的那一年,赵悦洋十八岁,和段鸣在一起的事被班主任告了状,父亲第一次打了他,拿骂他是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