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玄拿不准陛下的意思,谨慎答道:“回陛下,罪臣江云汀在牢中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
岑鸣的手一下抓紧了珠串,原本倚靠在迎枕上的身子坐直,眉间微微皱起:“什么叫不吃不喝?他在绝食寻死?”
“回陛下的话,”风玄敏锐地感受到陛下的情绪,想着来之前风禾的叮嘱和哀求,闭了闭眼:“应该不是寻死,前几日属下带太医偷偷看过,罪臣江云汀的身体已经很差,又伤重,如今不吃不喝,怕是已经无力进食了。”
“而且,属下斗胆猜测,他,他好像……在等人。”
岑鸣的手抖了抖,原本沉静的心湖像是被石子投入,溅起阵阵波纹,可转念一想,又暗道自己可笑。
身体靠回迎枕。那个人,怎么可能会等我?岑鸣看着手上的玛瑙串,心中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风玄跪在下首偷偷抬眼琢磨陛下的神色,只见陛下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看向什么地方,他也不敢多瞧,深深低下头去。
现在的陛下已经不是多年前的小皇帝了,虽非开国之君,但手上染的鲜血丝毫不比先辈们少。
“让太医去天牢时时盯着他,别让他轻易死了。”
江云汀内里穿着藕荷色团花棉袍,身披雅青锦缎刻丝鹤氅,手里正牵着一身大红色绣喜鹊棉袍的岑晏慢慢走上台阶。
三岁的岑晏玉雪可爱,但是已经显出了小男孩淘气的性子来。岑鸣是严父,一言一行都要求严格,岑晏还小看不懂脸色,连着几次不听话耍赖被岑鸣罚过之后,就很是怵他。
江云汀牵着小朋友软软的小手跨过崇德殿的台阶,正想直接进去内殿的时候,就被岑晏扯住了手,表示不想进去。
江云汀蹲下身平视着他,耐心等着孩子说话。
岑晏前几日不顾严寒硬是要去御花园玩雪,江云汀素来惯着孩子,也陪着他玩,谁知道不小心就感染了风寒。
岑鸣动了怒,江云汀身体不好,冬天是最难过的,一入了冬,他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这下可好,千防万防没防到这个臭小子!
江云汀本来想说情,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岑鸣堵住了。
“岑晏是未来的天子,凡事应知节制。他年纪小如同一张白纸,我们身为长辈就更应该好好教导他,而不是惯着他、任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汀,你难道希望他长大了做一个骄奢淫逸、只知享乐不懂节制自律的昏君吗?”
江云汀默默低头,都说得这么严重了,他也不好说情。
于是……岑晏小朋友更怕岑鸣了。
岑晏苦着脸低下头嘟囔:“父亲,我不想进去了……晏儿怕……”
江云汀安抚地摸摸岑晏的小帽子,红玉在后头忍不住笑出了声,上前拉住孩子的手说道:“公子,不如奴婢先带着小皇子在殿外逛逛,您先进去看看陛下还生不生气,若是消了气再让胡兴出来报个信儿,奴婢再带殿下去请安?”
江云汀想了想,再看看岑晏皱着小脸的样子,也就答应了,自己先走了进去。
殿内只有胡兴守着,胡兴瞧见江云汀的身影,忙行了个礼,还用手指了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岑鸣昨晚通宵处理着奏折,才将将睡了一个时辰。
江云汀脱了鹤氅交给胡兴,轻轻推开门,绕过屏风直接进入,岑鸣正在床上安然睡着,睡得很沉。
江云汀没有打扰,身子转出屏风走向桌案,看着今日呈上来的新折子,便自己浏览一遍帮岑鸣分好类,又吩咐胡兴出去给红玉带话,让晏儿去偏殿读书。
胡兴悄悄指挥着人进来放了几个火盆,室内温暖如春。
可屏风内的岑鸣却睡不安稳了,眉间紧蹙。
恍然不知身在何处,岑鸣睁开眼看着帐顶,没有感受到熟悉的温度,转头一看哪有云汀的身影?而原本属于云汀的位置上只放了一条玛瑙手串,一时心内困惑不已。
云汀去哪了?怎么还特意把手串解了下来?
胡兴听见动静,走进来跪下听候吩咐。
岑鸣坐起身来看见胡兴满头白发,难得的有点慌乱。一觉睡醒,胡兴都这么老了?
胡兴得了风玄的吩咐,试探地问道:“陛下,您是要起驾去什么地方吗?”
“什么起驾?云汀呢?”岑鸣忍住心内的焦躁沉声问道:“云汀风寒还没好,这么冷的天还要出门?”
胡兴心内震动,颤抖着声音回话:“陛下,罪臣江云汀正关押在天牢内,没…没有出来…啊?”
岑鸣猛地站起身来,疾步上前揪住胡兴的领子,因为用力过猛直接把胡兴扯了起来,胡兴大惊失色。
“陛、陛下,老奴说的都是真话!罪臣江云汀确实在天牢里,腿都被打断了,不可能逃得出来啊!”
岑鸣手中一松,恍惚不已。
重来一世,竟是一场幻梦?!
胡兴跪倒在地,吓得三魂不知二五,簌簌地发着抖,一抬头便看见陛下躬下身呕出了一口黑血。
岑鸣支撑不住,身体无力地后退几步,随之被绊倒颓然坐在脚踏上。
呕出了一口血,脑子倒是清醒了许多,胡兴说云汀还在天牢里,对!云汀还没死!
他抬眼猛盯着胡兴看:“起驾!去天牢!”
胡兴忙不迭吩咐下去,深夜中,原本陷入沉眠的崇德殿慌乱起来,一列人马快速出了宫门,直奔天牢而去。
痛觉屏蔽已经失效了,江云汀身上痛得麻木,不由躺倒在地。
他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他只知道,他想等一个人来。
009在意识空间焦急得整只猫猫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得带着些哭声:“江江!我们要走了!你何苦受这些痛?!他不会来了!”
“再、再等等,”江云汀声音轻飘飘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他会来的,风禾说、风玄已经说了我的事给他听,他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