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 嘉言正在小憩,突然得知沈姨娘前来找她。

不同于前几次的在后门等候,这一回沈姨娘要直接得多。

一见到嘉言, 沈姨娘就红了眼眶,半欣喜半嗔怪:“我的儿, 怪不得你不肯回去,原来留在这里能做王妃。你若是早些说明白了,姨娘哪里还会几次三番地催你?”

毕竟是三小姐的生身母亲, 嘉言对她倒还客气:“姨娘找我有事?”

“你这丫头, 说的什么胡话?没事便不能找你么?”沈姨娘端详着女儿,越看越喜,“真没想到, 我竟生出个做王妃的女儿。”

嘉言垂眸, 并不说话。

沈姨娘又道:“我这次来, 是接你回去的……”

不等嘉言开口,她就抢道:“你可千万别说不回。今时不同于往日, 皇上已经赐婚, 你与王爷是未婚夫妻。你再住在王府,可就说不过去了。”

“那姨娘想让我去哪里?”

沈姨娘压低声音:“自然是随我回侯府了。我知道你怕见到侯爷,他现下不在京城。不止是他,公主今天也离京了……”

自周景云被罚徙三百里后, 永平公主就搬回阳陵侯府坐镇。昨日皇帝下了圣旨,永平公主进宫面圣, 回府后一夜未睡, 今天一大早就带人出京了。

听说那夫妻俩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 沈姨娘不免胆大起来。

“如今侯府里, 景澜算是一个主子, 我也算半个。难道这点主也做不得吗?再说,又有皇上赐婚,我接你回去,有何不妥?你和你弟弟多亲近亲近,他也多日没见过你了,很想念你呢。你如今做了王妃,以后你弟弟日子也好过。”

嘉言沉默片刻,低声问:“姨娘,有人说我不是周家小姐,这是真的吗?”

她原本不想提起此事,但是沈姨娘再次提及周景澜,她一时烦躁,干脆问出声。

“你,你说的什么胡话?谁和你说什么了?”沈姨娘神色微变。

嘉言也不瞒她:“是周驸马,他说我并不是什么周三小姐,说我根本就不是他妹妹。若真如此,那我哪能再回周家去?”

沈姨娘抿了抿唇:“他还说什么了?”

见她并不否认,只是追问,嘉言心知此事多半不假了。她瞧着沈姨娘:“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此地并无旁人,沈姨娘也不清楚女儿知道了多少,就含糊道:“是真的又怎么样?难道这些年我和你爹薄待你了?我确实是有了你后,才跟着老侯爷。老侯爷都不介意,把你当亲女儿,侯爷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她絮絮叨叨,说起当年旧事。

事情并不复杂,一个丧夫的柔弱女子,与旧识重逢。他接纳了她和她女儿,却只能将她放在外宅。老侯爷爱屋及乌,说女儿是他亲生骨肉。她自己却小心翼翼,唯恐惹他不快。在女儿和后来的儿子之间,偏心得格外明显。甚至当周景云提出要将嘉言送给齐王时,她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女儿又不是真的侯门千金,给王爷做侍妾也是个不错的出路了。事实证明,不阻止是对的,女儿这不就要飞上枝头了吗?

沈姨娘说着说着,流露出自得之色。

嘉言没有说话,其实她自己对这些并不在意,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周三小姐。但她内心深处,也曾想过帮周三小姐问个答案。

那个可怜的姑娘对生母的偏心一直不能释怀。

沈姨娘还在得意于当时的决定,殊不知女儿早就不在人世了。甚至她当时的态度,也将周三小姐往死亡的道路上推了一把。

“……老侯爷既然认了你,那你就是周家的小姐。侯爷自己也认下了的……”沈姨娘思索了一下,急急说道“还有,还有皇上圣旨里不也这么写的吗?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景澜的亲姐姐……”

嘉言静静听着,任沈姨娘劝说,都没同意回侯府。

她只说了一句:“你放心,将来真有帮忙的地方,我会帮的。”

不过届时她早远离京城,山高路远的,又能帮什么呢?

沈姨娘没能达成目标,但得了这句承诺,心下稍安。她不好得罪女儿太狠,只得悻悻而归。

她走之后,嘉言再次遥祭周三小姐,希望她来世幸福安康。

永平大长公主此番离京,自然是为了去找周景云。

她身份尊贵,性格要强。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就没有得不到的。唯一的例外是驸马周景云的心。

从宫中回去后,永平公主思索一夜,终于下定决心:再争取最后一次。

如果这次还失败,那么她愿赌服输。

三百里之外的流放地,不算很荒凉。要打听周景云,原也容易。

只是夫妻见面,分外冷漠。

周景云看她的目光堪称仇恨:“你来做什么?”

他之前潜回了京城一次,却被沈嘉言所伤,后被心腹护着回来,至今还未痊愈。

比身上的伤更重的是心里的伤痛。

当她手里的匕首刺向他时,他清楚地认识到:他们是真的不可能了。

何况他日前还刚得到消息,她要和齐王成婚了。

永平公主粗略打量一下周遭环境,抿了抿唇,强忍着羞耻:“我们是夫妻,你流放此地,我过来陪你。有什么不对?”

想到皇帝侄子说的她不懂男人,那她或许可以适当的低头,放软一下身段。或许他落魄之际会感念她的深情呢?

周景云冷笑:“夫妻?我们这夫妻名分是怎么来的,公主比谁都清楚。我们也算夫妻吗?”

“周景云,你到底要怎样?我就做了那一件错事,你至于四年了都不肯放过吗?”永平公主恼怒而失望。

周景云神色不变:“至于。”他“呵”的一声轻笑:“一件错事?公主可真轻描淡写。”

永平公主深吸一口气,不由地提高了声音:“难道不是吗?我只是让你们没法成亲,我又没杀了她!”

她不明白,她只是设计了两人的“酒后乱性”,毁了他和沈嘉言的婚约,逼得他不得不娶她,仅此而已。他为什么一定要将沈嘉言的死归罪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