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的屠户颇有些不快,“他一个哥儿当什么屠户,也不怕料理不干净,叫人吃出毛病来。”

“能有什么不干净,我看那?小哥儿手脚利落着呢,劲儿还特别?大,扛半扇猪肉轻轻松松的。”

“光劲儿大有什么用?,吃饭还是要靠手艺,就他那?样的,八成干不了几天就得倒闭。”

这人不像林屠户一般大胆,说了几句酸话后又不能拿柳天骄怎么样,只能干瞪着眼回去了。

柳天骄第一日生意算得上火爆,到午时已经把一头猪卖了个大半。只是猪肉毛利低,一斤也就一两文的赚头,若再?按照卖价刨除送掉的卤猪杂的钱,估摸着整天的利润也就几文钱,说白了就是赔本赚吆喝。

小包今日是专门负责卖卤猪杂的,见三文钱一份的卤猪杂被送出去一大半,后头有人想买都没有货,颇有些心疼。“骄哥哥,咱们真还要再?送两日啊,我看今天已经送得够多了。”

柳天骄咬咬牙,“送,把目光放长远点,这点小钱算什么,要紧的是把咱们柳家肉铺的名声再?打出去。”

只是有些人话说得大气,摸着铜钱的手却?是分外?不舍。小包瞧着柳天骄表里不一的样子,笑弯了眼。

柳天骄重新把猪肉铺子支起来的事儿没多久就传到村里头,众人冷眼瞧着,觉得这小哥儿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敢干这行当,真当镇上那?些人高马大的屠户都是吃素的呢。

有些自觉为他好的人就来劝柳天骄,“你卖卖卤猪杂就行了,可别?再?碰卖肉的营生,你年纪小不知道,里面?的道道多着呢。”

柳天骄只是笑,“我跟着我爹卖了这么些年的肉,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道道?放心吧,我也不是吃素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柳大发这些人占着长辈的名头让他忌惮也就罢了,外?头那?些乱七糟八的算什么东西,真当他那?手功夫白学的?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众人见他油盐不进,也懒得再?说了,只是冷眼瞧着这个小哥儿什么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柳家老宅的人自然也知道了柳天骄重操旧业的事情,有回柳成器与同窗约着去镇上的酒楼吃茶,还特地来瞧了柳天骄的猪肉铺子。

“骄哥儿,可还安好?屠户性子都彪悍,你一个小哥儿与他们抢生意,务必要小心。不然若有什么不测,我该如何向大伯交代?”

柳天骄“啪”一声把案几上的排骨剁成两半,“不劳成器哥操心,我好着呢。”

柳成器好似没有瞧出他的讥讽之意,笑道:“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对了,文康考得如何,那?天我路上瞧见他,感觉有些憔悴呀。”

柳天骄瞥了他一眼,“我看成器哥你倒是春风得意的,看来已经知道自己能稳拿第一了?”

柳成器被噎了一下,他不过是瞧柳天骄不顺眼,借机奚落几句罢了,哪里敢说自己考得很好?

边上的同窗却?是立马来了句,“柳兄学识过人,夫子都是时常夸赞的,自然与你那?个没读几天书的夫君不一样。”

柳天骄好笑,“那?我就等着瞧,看看成器哥是不是真的文曲星下凡。”

不过是个低贱的小哥儿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敢对自己这么说话,以后有他哭的时候。

柳成器敛去心中的怒意,面?上还是维持着那?副斯文样子,“骄哥儿说笑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祝你生意兴隆。”

“切,装什么装。”柳天骄冷眼瞧着那?群人模狗样的走了,随手把杀猪刀扔到桌子上,心里不由得烦躁。若真叫柳成器这种人得了势,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一向不信鬼神的柳天骄那?日回家时还特地买了两炷香,一炷是保佑卫文康考个好成绩的,另一炷则是诅咒柳成器金榜无名。

也不知道是不是柳天骄那?香烧得太及时,第二日他正?卖着猪肉,就听人说到了会考的事情。

“听说没有,成绩出来了。县老爷就在那?榜单旁边置了个桌子,上面?摞上了一大堆地契和银子,看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可不是,早知道读书这么挣钱,也叫我家那?几个臭小子去了。”

“得了吧,你当是谁都能得这个钱?我可是听说了,拢共才取前五十?名,比考秀才还难呢。”

“秀才一年也不过录取二十?个,这回取五十?个,应当还是考秀才难些吧。”

“你懂个屁,这回出的题可是比考秀才还难。且你知道这回去考试都是些什么人?光秀才就有二三十?个呢,你倒是说说哪个难?”

柳天骄听到这儿坐不住了,忙问说话的人,“两位大哥,你们聊的可是前几日县老爷组织的会考?”

“可不是,你家有人参考了?”

柳天骄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他之前光知道这回考试难,可不知道难成这样啊,参加考试的光秀才就有二三十?个,别?说那?大把的童生了。卫文康这种才正?经念了几个月书的白身,被说前五十?名,就是前一百名也难。

柳天骄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随口问一下。”考得差本就影响心情,若要叫大家都知道,卫文康那?个薄脸皮的还不知道怎么难为情呢。

小包见柳天骄问完话就唉声叹气的,好心情没了大半,也不敢问。

倒是过了没多久,柳天骄自己缓过劲儿来,嘴里念叨着,“考不好就考不好吧,他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过了前三天,没了买肉送卤猪杂的好事儿,猪肉铺子的生意冷清了些。柳天骄也不急,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张罗着收拾东西回去。

天是越发冷了,到家的时候手脚都冻得跟冰一样,两人正?难受着呢,江闵端了一大盆热水出来。怕柳天骄误会他浪费,还特地解释道:“我拔完草回来的路上拾得柴,哥哥们在外?冻了大半天,洗洗暖和。”

柳天骄真觉得自己这两个小帮工是找对了,拿了大脚盆出来,叫兄弟俩一起泡了个脚,微微发烫的热水让人从脚底一直暖到全?身。

泡完脚,柳天骄便开始做饭。考虑到兄弟两个都是客气的性子,柳天骄也没有做肉,想着之前杀猪的血旺还没有吃完,便配上脆嫩的绿叶菜,再?加些生姜蒜末提味儿,简简单单就好喝得不得了。

饭照例是糙米饭,泡上血旺汤,一点儿也没有刮嗓子的感觉。

小包和江闵本是准备像早上一样吃一碗糙米饭的,柳天骄说每日扣小包一文工钱,叫江闵跟着一块儿吃饭,两兄弟才算是同意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江闵摸着自己饱饱的小肚子,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骄哥哥真好,哥哥你的爹爹也真好?”

“嗯?”

“要不是你有那?么好的爹爹,我们怎么能遇见这么好的骄哥哥,所?以哥哥,你的爹爹真好,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

小包不知怎么地,眼眶一下子湿润了,“是,我有全?天下最好的爹爹,还有全?天下最好的弟弟。”

“对,我哥哥也是全?天下最好的,不过我不能常说,不然这么好的哥哥叫人抢走了怎么办?”

小包瞧着一向懂事的弟弟难得孩子气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哭又笑:“不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在被娘抛弃的时候,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可襁褓里的弟弟用?尽吃奶的劲儿抓着他的手,咧开嘴朝他笑得依赖,他才知道,自己不是累赘,是别?人的依靠。总有一天,他会带着他的弟弟,过上很好很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