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再动她,闭上眼假寐,她心中发虚,也不敢招惹。
回了乾清宫,夫妻二人都恢复如常,宝哥跌跌撞撞地迎上来,幸姐好奇地问起傅家之行,其乐融融之中,皇帝步出暖阁,暗卫首领悄无声息地现身。
他声音极轻,又极低沉,透出一股森然杀意:“去查查那孩子的身世。”
……
除了轿中那片刻,皇帝再无异常,对傅家也一如往常,荣宠优渥,却并不亲近。
绍桢一连整个正月都胆战心惊,丝毫不敢再次冒险召见傅从箴,直到傅成穆领旨依旧回浙江掌总兵印,带着家小一同离京,她才松了口气。
新年的喜气渐渐远去,内廷恢复从前的宁静,逢初一、十五,后宫的妃嫔和皇子公主都到坤宁宫来请安,她破天荒地留人,让二皇子多坐了片刻。
朱翊晰已经抽条成少年身量,性子随了他的小名,十分温顺。他笑着喊娘:“可是有事吩咐儿子?”
绍桢关怀了几句他的学业和骑射,平淡而不容置疑道:“昭俭宫的宋婕妤病了。你四弟已经不认识她,见了她便害怕,不肯侍奉在她病榻前。三皇子一直在行宫,不方便,公主们又是女孩子,太娇弱了,想来想去,只有你合适。宋婕妤也是你的母妃,去尽尽孝吧。”
朱翊晰一怔,不解道:“可儿子同宋娘娘并不亲近……”
绍桢摆摆手:“病人需要的是照顾,管什么亲近不亲近。你只当是代我去的。”
朱翊晰只得听命。
何勤求见。
“皇上请您即刻回乾清宫。”
绍桢有些惊讶:“出了何事?”
何勤并不答,神色有些异样,抬头看过来的一眼中,带着不容错辨的同情和惋惜:“请娘娘即刻回去。”
绍桢愣住。
乾清宫一片寂静,往日笑意盈盈的宫人们都垂手立在角落,何勤将她带到御书房,旋即退了出去。
槅门合拢,发出轻微的声响,衬得书房死一般的沉寂,皇帝侧着身子站在书架前,正在看一柄宝剑,头也不回地开口:“我再问你一遍,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心脏忽然狂跳起来,绍桢飞快地扫视着书房中的一切,屏风、博古架、香几、书案……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紫檀大案正中摆着的一张奏折上。毫不起眼的封皮,上面涂着暗红色的封口,这是东厂密折。
她声音发紧:“……你、你怎么了?”
皇帝转过身,望着她微微一笑:“过来。”
绍桢迟疑地迈出脚步,短短几步,像是架在岩浆上走,冷汗顷刻间打湿了衣裳。
将将走到书案边,整个人便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手肘狠狠地撞在案角。来不及呼痛,皇帝暴怒的声音惊雷般在她耳边响起:“你自己看!”
绍桢惊惶地望了他一眼,勉强站稳身子,密折上的字句便毫无遮掩地出现在她眼底。
“……寅卯年五月,贵人借宿城隍庙,诞下一子,次日折返居所,其子为傅接走……稳婆济南睢县人氏,夫某氏,口供随折附后,人证不日返京……”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皇帝眼中快渗出血,控制不住地将手扼上她的脖颈,像对待生死仇人一般,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张绍桢,你好得很,好得很……你真敢背叛我……”
绍桢被他扼得喘不过气,这种时刻才能察觉到体力悬殊,他真的想杀了她,这么狠的力道,她连抓住他手腕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挣扎求饶:“别这样,求你……”
半晌,索命的力道才猛然一松,空气瞬间灌入,她弯着身子剧烈咳嗽起来,脑海飞快思考着转圜之机,终于缓过一口气,扶着书案站直。
皇帝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冷冷地注视着她:“想好怎么狡辩了?”
第333章 爆发
绍桢喉中一窒:“你已经确信了,在宫外那日你便已经生疑,却伪装了这么久,我……我无话可说。”
“没话说,那就我来问,”皇帝闭了闭眼,一字一句道,“那个野种,生父是谁?”
绍桢紧紧抿住嘴唇。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以为傅家报那野种走失,我就当真找不到他?送到福建去了是吧?领养的那户人家,如今姓蒋是吧?你以为我查不出来?现在问你,不过是我还有耐性。等那野种被捉回来,一个一个滴血验亲,到时候死的,就不只你的奸夫了。”
话很难听,绍桢脸上血色尽失。
皇帝声音一厉:“说!”
“是你的那些护卫,还是山东那几个官员?还是你们兄妹罔顾人伦?”
“皇上!”绍桢煞白着脸,高声打断了他荒谬的揣测,触及他冰冷如有实质的视线,声音又骤然低下来,“我告诉你,不要再猜了。他、他已经死了。”
“我在山东的时候,忙于公务,身体阴阳不谐,从市井寻了个精壮的男子来调和……后来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被我处死了。”她说了张冲的名字。
绍桢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但是皇帝死死盯着她半晌,忽然放声大笑。
“可笑,可笑……哈哈哈哈!”
他仿佛痛快极了,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载诜!”绍桢慌慌张张地上前,还没碰到他,便被一把推倒在地。
他草草揩去嘴角血迹,抬手从剑鞘中抽出宝剑,绍桢坐在地上连连后退,被他几步追上,扯着衣领提起来。
“是我对你不够好?我担心你的身体,放你去山东,希望你纾解愁肠,回心转意,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你可有半分为女子的自觉?红杏出墙,珠胎暗结,你就这么、就这么……”咬牙切齿地,“人尽可夫?”
绍桢又怕又悔,忍不住哭起来:“没人教过我怎么做女人,我是犯了错,可我也改正了,从箴生下来,我只见了他两回,离开山东,我也再没和别人有过,跟着你的时候,我从来都是一心一意,我们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你原谅我,我早就不敢了……”
皇帝觉得匪夷所思,原来她一直是这么想的?他被气得七窍生烟,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没站稳,怒不可遏道:“住口!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如此奇耻大辱,升斗小民尚不能忍,何况是我!你同旁人有染,连野种都快四岁了,瞒着我这么久,还想指望我原谅?你、你……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