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她抱进怀里:“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几天恢复得怎么样,还疼吗?”

“好多了,”绍桢提起西北之事来,“我看好像挺严重的,现在只有折子递进京吗?有没有回来的探子?”

“还要过几日才有消息,”他好像不太愿意在床榻间提政事,“你还没出月子,不能过多思虑。别想了。”

“问一问又没什么,你说嘛,我也心里有底。是不是要开战了?”

“……是,”他叹了口气,“以晋王的性子,既然敢杀锦衣卫,应该已经做好起兵准备了。下诏劝降要做,出兵征讨也要准备起来。”

“你定好主将人选了?”

“这几日正在看,”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的意思,这一回还是亲征合适。”

“亲征?”绍桢非常惊讶,“西北这么远,亲征得损耗多少银子?从甘肃那些地方选总兵去征讨不是更方便?程境文这几年也打了不少胜仗吧。”

皇帝将手臂担在脑后,显然已经思虑良久了,慢慢道:“晋王就藩多年,和当地边军关系甚笃,他又领着军队打退了几次鞑靼,如今在西北一手遮天,何况藩王造反不同寻常叛乱,都是朱家人,天生有威望,气势稍微大一点,便能达到望风而降的程度。我不亲自去一趟,西北的势力很难清洗干净。”

“再者,我才登基一年不到,蒙古那边都在观望着。一旦王师战况不利,蒙古必然趁火打劫,局势复杂起来,更难收场。御驾亲征,对各方都是震慑。京军也能趁此机会整顿一二。从昌化初年,你父亲平定了瑶乱之后,朝廷太平的日子过得太久了。浙江、福建的倭寇虽然常年侵扰,有傅成穆和靖海侯,也没出什么大的乱子。京里那些军功起家的勋贵不思进取,把持着重要职衔,下层有勇有谋的军士反倒没了出路,团营水平良莠不齐,冯文征元月进团营整改军纪,反倒被集体攻讦,弹劾他的折子比弹劾你的折子还多。这是个机会。”

绍桢担心银子:“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打仗就是烧钱,亲征就烧得更厉害了。我还说宝哥的满月礼要简朴些,你既然这么说,这满月礼干脆取消吧。”

“不至于不至于,”皇帝笑着亲了她一口,“宝哥可是咱们的长子,以后要继承大统的,洗三简陋些就算了,满月礼怎么能马虎。就是钱真不够花,也短不了他的。我早让人准备满月那天的鳌山灯了,你别在这上头打主意。”

摇篮床里的宝哥像是知道爹娘在谈论他,忽然嘤咛了一声,紧接着哇哇哭起来。

“怎么哭了?”皇帝掀被起身,比绍桢的动作还快,下床将宝哥抱起来,“是不是要小解?还是饿了?”

“他要喝奶,”绍桢也坐起来,不过她是不喂夜奶的,省得自己睡不好觉,“叫奶母进来吧。”

话音刚落,王奶母小心翼翼的声音便在碧纱橱外响起:“皇上、娘娘,奴婢伺候哥儿?”

皇帝提声让她进来,奶母穿戴整齐地进屋将宝哥抱了出去。

第292章 满月

皇帝坐在床沿上等,和绍桢闲聊:“我给他起了大名,旦字如何?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朱翊旦。”

绍桢笑着点头。

皇帝也挺愉快,摸了摸她的脸颊,小声道:“现在适应了没有?还做噩梦吗?奶母在屋里进进出出太不方便了,什么时候让宝哥分房睡?”

绍桢瞪了一眼:“还早着呢,起码要宝哥会说话了!你不是要御驾亲征吗?马上要去西北,还管得了宝哥在不在屋里?”

皇帝摆了摆手:“行行行。”

等奶母抱了宝哥回来,这孩子已经被哄睡着了,被放回摇篮床上一点也不闹腾,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放在脸蛋旁边,小嘴嚅动了几下。

皇帝看着赞叹不已,又有些遗憾:“一直在睡,我还想逗他玩一玩。”

绍桢催他上床:“醒了就要哭了,别吵他睡觉。”

他亲了儿子一口才吹灯上床。

接下来几日,皇帝依旧繁忙,到了宝哥满月前两日,前朝开始隐隐有些西北造反的风声,但是毕竟离得太远,众人的吸引力一时都放在了坤宁宫小皇子的满月礼上。

满月算是小孩出生的第一个隆重庆祝礼仪,何况宝哥是这种身份,即使绍桢将规格减了两等,场面也依旧很气派。不同于洗三礼上只有至亲家眷才可祝贺,这回是所有有品阶的内外命妇全部入宫庆贺,喜酒摆在坤宁宫,在广德戏台开戏,前廷同样隆重庆祝,皇帝祭告宗庙祝祷,宴请群臣。

宝哥一早便被皇帝派人抱去了奉天殿,身边的养母、保母、乳母等一大帮子人全跟了过去,绍桢这里也不得清闲,换了燕居礼服,带着幸姐去坤宁宫接受内外命妇的朝见。

坤宁宫中多了好些小姑娘,小的五六岁,大的十一二岁,纵然提前被家里教过,眉宇间那种好奇还是将个肃穆的宫室点缀得多了几丝可爱活泼。

绍桢早有心思给幸姐挑几个伴读,这回给宝哥办满月酒,便特意给入宫贺喜的公卿大臣府里下了懿旨,让夫人们带上家里十二岁以下的姑娘们进宫一起玩。

从这些外命妇以及小姑娘们的神情来看,显然是有些误解她的意思。外命妇们神情中的忧虑挡也挡不住,至于小姑娘们,更是尽量在不失礼的界限内打扮得中规中矩,甚至有些灰扑扑的。

该不会是以为她要给朱翊显挑媳妇吧,担心自家姑娘嫁进火坑?

绍桢颇为无语,但也怨不得她们误解。

朝见是很繁琐的,何况她还要一个个过问每家的女孩儿情况,初步考察她们的秉性,更是比从前费工夫。

查问得这么仔细,这下更是让人误会,外命妇们神色各异,有的冒了一头的汗,有的则若有所思。

绍桢问完便让宫人带她们去后头的御花园玩,叮嘱幸姐:“这些都是你的客人,不准欺负人。”

幸姐连连点头。异母的姊妹们她不喜欢,外头府里的却没什么关系。她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绍桢笑了笑,理了两下裙摆才对众人道:“你们别担心。本宫想给嘉善挑几个伴读进宫,以后同吃同住,和她做个伴。若是舍不得闺女,现在可以提前说出来。”

从前李二太太被休回娘家,如今连和皇后有过节的顺宁大长公主都没胆子当面说一句不好听的,现在哪有人敢唱反调?

听说是给公主选伴读,大家都松了口气。宫里教养出来的,将来不知有多少体面。一听便是个香饽饽。

众人争先恐后地捧起场来。

绍桢略坐了一阵便回内室休息,和纪映、纨纨说笑几句,还是待不安稳,索性悄悄去了御花园,见幸姐和那群小姑娘正在玩蹴鞠,一团热闹,这才回了坤宁宫。

横山说恭毅侯府的吴太夫人想单独给她请安。

绍桢让人请她进来,纪映和纨纨则主动避了出去。

吴太夫人穿着全幅一品诰命夫人冠服,神情肃穆,跪地要行礼,绍桢斜倚在炕上,摆手免了:“方才朝见已经行了大礼,不必再跪。”

吴太夫人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封后大典是她和这个“从未谋面”的孙女第一次见面,可惜离得太远,典礼结束又立刻被带去了淑太妃屋里,没有机会再看清楚些。洗三礼上又是隔着屏风请安,还是没看清楚。直到今日,直到现在,她才看清楚这个孙女的真容。

今日之前,她一直想不明白,就算皇后的胞兄和侯府关系不睦,皇后也不至于这么打她们的脸,连番递了几次帖子进宫请安都没被允准,甚至给皇后父兄的加封也没落到侯府头上一分。皇后是女子,哪有这么疏远娘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