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丹得了主子的暗示,将屋里伺候的几个宫人都领了出去。
“妾有罪,”太子妃自发跪下,“妾实在不知张妹妹有了身孕。她若一早说出来,妾不会让她站规矩的。”
太子却不太在意她的陈词,淡淡道:“昨日你屋里伺候的,是哪几个宫人?”
太子妃闭了闭眼:“都是妾的意思,不该连累她们。爷要罚,便只罚妾一人吧。”
太子沉默了片刻,慢慢道:“善妒是妇德有亏,忘恩负义,便是人品有缺。你拿她当奴婢使唤,半点也没想过翊显受她的恩情?”
心头泛着寒光的铡刀落了下来,太子妃被骂得身体僵冷,轻声回道:“妾一时失态,蒙蔽了心窍,愿意去她床前赔礼谢罪。可爷想必早知她是女子。您与她多年情谊,将妾置于何地。我确实想出气,可也只是敲打一番,实在未想过她会小产。她尚未进门,您便亲自选了奉宸宫给她独住,陈设、份例、宫人,本是我的分内之事,您不准我插手分毫。我尚且不知她身份,您如此作为,已教我心惊,待见了她的面……我不趁您不在时将她压服,日后还有什么机会?后院妻妾失序、嫡庶颠倒,对爷可有半分好处?”
“你倒是坦诚,这番话也挑不出错,”太子垂眸道,“可你忘了一点,东宫的主人只有一个,我准你管的,你才有资格管。奉宸宫地位超然,你既看出来了,怎么还去寻她麻烦。一年的悔过都没让你认清本分,罚你何用。你不愿主动说,那便算了。”
他拂袖起身,太子妃身侧拂过一阵刺骨的寒风,下意识回头,见他走出堂屋问守在外的崔文:“问出来没有?”
崔文头皮发麻,指着廊下跪着的几个宫人:“回主子爷,昨日下午是这几人在叶娘娘屋里服侍。木蕖行径最为顽劣。”
太子扫了一眼,轻声道:“拖到院子里,杖二十。木蕖,杖五十。”
有资格进屋伺候的,全是身娇体弱的体面宫女,二十杖都少说落个残废,五十杖,这几乎是杖杀。
木蕖一声都没发出来,直直昏了过去。
太子妃仓皇奔出,拉着丈夫的衣袖,声音已经嘶哑起来,哀求道:“木蕖是我的陪嫁丫头,爷看在我的面子上饶她一条命吧!”
太子轻轻叹了口气:“好自为之。”
……
“小产”自然要休养,奉宸宫里的人尚未和主子建立起深厚信任,太子也不大放心让他们过来伺候。端本宫里的人却是经年服侍的,不是天聋地哑都留不下来。太子直接命端本宫寝殿中当差的宫人负责这些时日服侍“小产”的侧妃。
叶氏、孔氏等人倒好打发,直接搬出太子的名号便足够。太妃派来的人却不能不见了,绍桢只好画出一副病容,恹恹躺在床上,应付了太妃的慰问。过后查看太妃的赏赐,倒是丰厚得吓人。
淑妃和密妃也都派人来看望,她原样应对过去,短短两日下来,收了一长串的药材单子,这回可不愁没药用了。
宫人们自不会在幸姐耳边乱说话,小丫头只当娘是不慎染病,便日日守在床前侍奉,争着给她煎药,凑在跟前逗趣,捧着小脸忧愁:“娘还要病多久?让幸姐替娘生病吧。”
柳儿赶紧捂住她的嘴:“呸呸呸,这话可不是浑说的。娘娘很快便好了,姑娘活活泼泼的,娘娘看着好得更快!”
柳儿便是这些日子在端本宫负责照顾幸姐的大宫女,已经二十五岁,领着其余三个差不多年纪的大宫女,还有和幸姐一般大的四个小宫女、四个小宦官。
幸姐的从人情况有些混乱。之前养娘奴大欺主,太子发落了一批下人另选新的服侍,过了两年幸姐落水,这些人又没了着落。他要隐瞒幸姐曾出宫的事,肯定要将那些宫人隔开,如今幸姐失忆,倒是不好再让他们回来,索性又选一批,若服侍得好,以后便一直跟着幸姐。
幸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绍桢:“是吗?”
绍桢严肃着脸点头:“可不准再说这种话。”
幸姐忙答应了。
转眼间半月过去,绍桢被詹御医宣布身子“大好”,“小产”导致的虚空被补回来。她可以搬回奉宸宫去了。
毕竟是内眷,一直住在端本宫,长辈们那里首先过不去。
她也实在住不下去。为掩人耳目,她必须好生待在休养的暖阁中,等闲不得出去。这么待了半个月,即使有亲闺女逗趣,也是憋闷得慌。詹御医一下诊断,她便立刻着手收拾行李。
第234章 秋千
太子这段时日也忙得很。
皇上从久病中痊愈,兴许是有些不服老的心思,三不五时地要出门闲逛,或是南苑打猎,或是西苑游赏,兴头十分足,将朝中琐事都交给太子打理。储君这个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的,过多染指权力会引皇上忌惮,完全撒手不管又让皇上怀疑治国能力。
像前几年皇上西巡,太子正经监国还好说,泰半可以自行做主。可皇上就在京里,随时便能过问政事,什么事能做主,什么事该请示,其实不好分辨。
老子好兴头,儿子自然要作陪。因此绍桢虽然在端本宫住了半个月,却也不能经常看见太子。
如今要回奉宸宫,幸姐自然是要一并带走的。她在端本宫住了快两个月,添置了好些东西,积木啦、纸燕子啦、飞片啦,全部要打包带走。
端本宫的几个粗使宦官将东西搬去奉宸宫,绍桢领着另外十几个从人,带幸姐去她原来住的昭俭宫,看看可还有需要的用具,比如她的大礼服、首饰头面之类。
昭俭宫和奉宸宫是一样的形制,不过后头有片小花园,建了座两层高的小楼,里外三间口袋式的屋子,便是幸姐以前的住处。
绍桢留心观察幸姐的反应,这丫头浑然无所知,反而兴奋地指着小楼前架在花藤上的秋千:“娘,娘!”
绍桢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风大着呢,进屋暖暖身子。”
幸姐只好跟着她进了小楼。
不料却没见着宫人的身影,正门虚虚掩着,一推便开。正屋敞亮,两边屋子用幔帐隔开,西屋看着是卧房,东屋像是平时玩耍的地方。
屋里有些阴冷,不仅没烧地龙,连炭盆也没点起来。
幸姐立刻打了个喷嚏,绍桢皱起眉,将她的白狐狸大斗篷系紧了点,又将自己的手炉也塞给她捧着。
随从的宫人连忙去升炭火。
屋里暂时暖不起来,幸姐又眼巴巴地望着楼外的秋千架,绍桢只好让她去了,嘱咐玩一会儿就进屋。
幸姐嗯嗯答应着跑了出去。
绍桢在楼里逛了一圈,一楼的东屋看起来是宫人的直房,没有小孩子的用物,上了楼,装饰果然比下面漂亮些,打开几个柜子看了看,正是小姑娘的衣服、首饰等物,她慢慢整理着,让宫人搬下楼去。
……
柳儿陪着大郡主玩秋千,忽见前边青石板路拐角处走来一行人。
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住在前头昭俭宫的宋才人,穿着翠绿色织金云纹绣折枝团花对襟长袄,下着鸳鸯百褶红罗裙,外罩竹叶青镶金丝飞凤大氅,随金镶青桃花白玉扁方挽着蓬松的挑心髻,头上还簪着一对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手里牵着的便是四皇孙。
柳儿忙领着其他几个宫人一齐福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