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觉撇了撇嘴,朝竹舍外喊了一声:“江流儿!”
小道童蹭蹭跑了进来:“师傅有何吩咐?”
闻觉指了指韫姐躺着的里间:“去给小丫头喂点米汤。”又指了指一旁的小小竹椅,对绍桢道:“你坐下。”
绍桢不明所以,坐下来。
闻觉嗦了一大口面,问道:“你家姑娘生辰八字是哪几个?”
绍桢一一报出来。
闻觉闭目掐指算了算,道了句果然,眉眼间一丝自傲:“算你有福气,遇上老道我。你家姑娘本是难过去这个坎儿,如今既然醒了,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绍桢听了自然高兴,又想起一事:“小女至今未取名,平日里都是姐姐、囡囡这样混叫着,她自己倒是取了个韫姐的小名,我看着寓意却不太好,又不敢随意取。道长既这么说,可否再帮着起一个?也好借借您老的福道。”
闻觉想了想道:“这也不难。你家丫头命里犯水,水来土掩……就叫幸姐。也好应一应幸字的运道。”
“幸姐,幸姐。”绍桢念了两句,道谢不迭。
闻觉呼噜呼噜将面汤喝完,抹了抹嘴:“你就宿在小丫头那屋里。明日老道再来施针。”
绍桢禁不住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多谢道长相救!”
闻觉哼了一声,摇着蒲扇扬长而去。
……
半月飞逝而过,绍桢在山上给闻觉打下手,清扫庭院、烹菜烧饭……闻觉偏偏不让张鼐等人帮忙,她也只得亲力亲为,家务功夫倒是突飞猛进。
途中幸姐倒也零星醒过几次,却只是睁眼片刻,不多时又昏睡而去,直到半月的施针结束的当晚,她彻底醒了过来。
已是掌灯时分,原也要睡下了,幸姐稍微一动,绍桢便察觉过来,低头一看,小姑娘正睁着滚圆的眼睛望着她。
原以为又是同前次一般的短暂苏醒,谁料幸姐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骨碌坐了起来。
绍桢惊喜不已,伸手想抱她,却见她清亮的眸子里满是困惑,不禁有了个不妙的猜想。
幸姐蹭蹭往后移,藏在床角处,盯着她好半天,小声问:“你是谁呀?”
绍桢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绍绍,以前教你二哥读书的先生,记起来了吗?”才两年而已,她的相貌有变化那么大吗?
幸姐像在鹦鹉学舌:“绍绍?二哥?”
绍桢看这情况不大对劲,试探道:“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幸姐像被问住了似的,仰着头皱着眉,思索了半晌:“对哦,我是谁?”
竟然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岂不是失忆?
倒也在闻觉的警告之中。晚膳时他已经告知过,幸姐的情况不适宜再施针,若有后遗症,也得再过一年看情况。
思及此,绍桢柔声道:“你姓张,乳名唤幸姐,是我的女儿,今年七岁了。之前落水磕到了脑袋,忘记了从前的事,我重新教你一回,幸姐要记住哦。”
幸姐听了,审视地打量她,迟疑道:“你……是我娘?”
第205章 稚嫩
看来基本的概念还是懂的。
绍桢却被这一句话弄得差点掉眼泪,摸了摸她柔嫩的小脸,将哽咽吞回肚子里,笑道:“对,我是你娘,我是你亲生母亲。你再喊一句好不好?”
幸姐好像不大适应这种亲近,皱了皱眉,却也没躲开,四下看了一眼:“娘,这是我们家吗?爹爹在何处?”
绍桢很是纠结了片刻。是直接说她爹死了,还是说谎呢?比如,捏造一个爹出来,张鼐就很不错……
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爹去世了。这里也不是我们家。此地是寒山,我才带你上山来寻一位成仙的道长,便是他将你医治好的,明日咱们要好好谢谢人家。”
幸姐惊讶地张圆了小嘴:“我没有爹爹?”
绍桢怕她伤心,连忙道:“虽然没有爹爹,可你还有很多疼你的长辈。家里有一个太太,还有一个婆婆,都很疼你。娘也很疼你。”
幸姐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您方才说,是教我二哥读书的先生?我有二哥吗?那是不是还有大哥?”
绍桢暗自骂了一句,笑道:“那是娘随口说的,你没有什么大哥二哥,倒是有个小弟弟,叫从箴,娘只有咱们幸姐和箴哥两个宝贝。”
“箴哥在哪里?”
“箴哥在你舅舅家呢,等咱们回了家,他也就回家了。”
幸姐抿了抿小嘴,甜甜一笑:“娘,我想喝水!”
绍桢正是满腔疼爱无处施展,立刻下床倒了杯温茶,幸姐捧着水杯咕咚咕咚喝完,忽闪着大眼睛道:“寒山是什么地方?离我们家近吗?我们家在哪里?”
绍桢道:“寒山在山东,我们家在南直隶扬州,离这里有几千里路,坐船回去要几个月呢。明日和老道长告了别,咱们就回乡去。扬州可漂亮啦。”
“这么远?”幸姐惊呼一声,抱住她的手臂,“娘,你是为了我才跑这么远吗?”
绍桢心里化成一汪温水:“你不用想这么多。小孩子要早点睡觉,不然长不高哦。来,娘抱着你睡觉。”
幸姐乖乖地答应一声,果然躺下来。
绍桢又想起什么:“对了。幸姐,有旁人在的时候,不能叫我娘,要叫我绍绍。”
“为什么呀?”
绍桢不想解释得太复杂:“嗯……因为别人都不聪明,都以为我是男子。若是你说破了我的身份,他们恼羞成怒,要将我捉走的。”
幸姐登时紧紧抱住她:“他们怎么这样!娘不怕,他们要是抓你,幸姐把他们通通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