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不解地指了指某个方向:“往那边跑了。”

绍桢举目望去,茫茫雨幕中,哪里还有人影?

她闭了闭眼:“……回去吧。”

马车继续驶动,绍桢坐回矮榻,喉咙忽然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有什么热热的液体从喉咙流了出来,她下意识低头,那液体便滴到了地上铺着的绒毯中,是一摊鲜血。

……

“脉象虽浮而数,然尺部沉实有力,并无大碍,你不用紧张。”槐花胡同的纪宅中,王明镜诊完脉沉稳道,“至于呕血,血沫色泽鲜艳而无凝块,并非内腑破损,是为地面硌伤胃络,兼之受惊,气逆血涌所致。”

绍桢一路上吐了快两大碗血,脸色格外苍白,疲惫道:“不会有后遗症吧?”

王明镜摇摇头:“取三七粉三钱合藕节炭煎服,三日即可化淤止血,七日不可习骑射,待云门穴疼痛消退,也就痊愈了。”

张绍桢颔首,不愿再折腾,打发个小厮回侯府带话,今晚就在此处歇了。

屋里安静下来,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九月初十是秋狩之日,秋狩历来都在西苑举行,西苑的白塔南山,有座八角亭叫承光亭。

这人到底是谁?

无论如何,总算有眉目了。

**

到了九月初十,绍桢作为东宫伴读,跟着太子一起去了西苑。

狩猎开始前,皇上按照惯例赐宴,皇家宴会一般都流程复杂,耗时极久,等到祭祀典仪完毕,皇上离席而去,她便端起桌上酒杯往身上一倾,骑装顿时污了一大片。

她起身去太子席旁告罪,小声说:“殿下,我去换件衣裳……”

太子看了她一眼,同样小声道:“换完就回来,别乱跑。”

她点点头,悄悄离开了宴席。

……

承光亭人迹罕至,远离了赐宴的喧嚣,瑟瑟秋风掠过山林,平添一分寒意,远远便望见那边有人等候。

绍桢思忖片刻,从贴身佩戴的荷包中倒了一粒药丸服下,深吸一口气,朝承光亭走去。

到了近前,她才发现亭中那人是个穿着朴素、相貌普通的男子,瞧着应当是护卫仆役之流,见她过来还拱了拱手请她坐下,她不由一怔:“你的主人呢?”

那男子一言不发。

绍桢左右环顾,亭中央的石桌上摆了茶点,甚至还是热腾腾的,她有些猜不透那登徒子的意思。

亭外下起了细雨,林中起了白雾,她再次警觉起来,眼角忽然瞥到那男子腰间佩着的短剑,那剑鞘上刻着一个隶书体的“许”字。

绍桢眼眸微眯。

亭外骤然响起马蹄声。

第11章 灭迹

张绍桢猛地回头看去,便见许良谟翻身下马,神态间从容自若,大步流星地进了亭中。

“桢表妹,又见面了,”他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的神色,“如何,可有猜过是我?”

绍桢慢慢抬起眼:“你想让我做什么?”

许良谟啧了一声:“我要是你呢,这时候就得装蠢,说不得还能搏一点怜悯。太有心眼的姑娘,实在不讨喜啊。”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桌前,提起小壶斟了一杯茶水,好整以暇地朝她比了个请的手势:“既来之则安之,喝茶。”

绍桢站了片刻才开口:“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一直引而不发,留到今天才和摊牌?”

许良谟只笑盈盈地指着那杯茶水:“来,吓坏了吧,喝口茶润润嗓子。”

绍桢如何敢碰?

她一动不动,许良谟便叹了口气说:“好歹我也替你保守了这么些日的秘密,你不拿出点诚意?我不是什么好脾气之人,惹恼了我,说不准火气上来,扯开你的衣服就绑到猎场中央去了。”

绍桢眼睫一颤,终于伸出手将那杯茶接了过来,低头啜了一口。

许良谟摸着下巴,轻佻而放肆地打量着她,忽而起身走到她身边,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耳垂。

绍桢身上一颤,反射性地要退开,肩膀却被重重一按:“别动。”

她浑身僵硬,感觉着那只手一寸寸探过自己的眉眼、鼻梁、嘴唇,渐渐往下,冰冷如毒蛇般的手落在肌肤上,引得她剧烈战栗,几乎要尖叫,喉咙却像堵住似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绍桢随身携带的匕首、箭簇、袖刀,一一被搜了出来,全数由那个随从取走。

许良谟笑道:“表妹真是有备而来。姑娘家家的,这么粗鲁做什么,待在闺房里好好学你的女工不好吗?咱们是表兄妹,若没有这一出,说不准还能亲上加亲,何至于短兵相接。”

绍桢缄默,兴许是那杯茶的作用,她的手脚正在失力,温顺地任他将自己全身摸了一遍,这才低声道:“你已经检查过了,可以回答我了吧。”

许良谟笑而不语,观赏着她惊慌又强装镇定的小脸,忽然伸手将她束发的簪子拔了下来。

乌油油的长发瞬间散开,流水般垂泄在肩头,衬出一张海棠般清艳妩媚的脸。

许良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绍桢心尖狂跳。

他却只是随手将那螭虎玉簪放在了桌上,捏着她的下巴一寸寸地打量,笑容放肆起来:“果然是女子,我竟眼拙这么多年,世人都是傻子,哈哈哈……”

绍桢察觉到一丝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