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眉宇一凝:“为着什么事?”
木蕖摇头道:“是借着代二皇孙去后头看苏宫人,先来给您请安的名头。只说有要事相禀。奴婢让他在耳房等候了。”
太子妃微微颔首:“叫他进来吧。”
片刻后,屋里宫人只留了太子妃的心腹,其余人都被打发出去,远远地侍立在廊下。眼尖的人就瞧见有个深深弓着腰的小太监被娘娘身边的木蕖姑娘领了进去。
良久,听得屋里传来一声尖锐的碎瓷之音。
外头的宫人心惊胆战,过了一会儿也不见里头有人出来,大着胆子低声说话。
“出什么事了,娘娘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不知道啊,娘娘一向和煦,从未有过红脸的时候。刚刚进去的那小黄门是谁?有些面生。”
“好像是二皇孙身边伺候的……”
这几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去年年底太子妃争取张大人做大皇孙师傅的事。
“哎,别说了……”
屋里,太子妃气得脸色发白,心头怒火翻腾,狠狠掀翻了一桌子的盘碟,瓷片碎了一地,心腹宫人也跪了一地,那程六儿更是伏在地上,两股战战。
太子妃全然注意不到屋里情形,不停地踱步绕圈,嘴唇翕动,却是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跪在地上的周嬷嬷看见太子妃脚下涌出鲜血,再定睛一瞧,鞋底竟然深深刺着一只细长的碎瓷,她却像全然察觉不到这痛意似的,麻木地走动。
周嬷嬷大惊,心道不好,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去搀扶太子妃:“娘娘息怒,您脚上受伤了!”
木蕖和银丹也急忙起身扶着太子妃坐下。
太子妃恍然回神,发觉自己双腿都软了,脚底尖锐的刺痛感立时钻心而来,想说句什么,喉咙里却像堵了块石头,费劲力气也吐不出半个字。
周嬷嬷见状,立刻伸手在太子妃脊背上抚按,帮着她顺气。
太子妃才觉好过了些,片刻后,那种声噎气塞之感渐渐消散,艰难吐字:“你,方才所言,都是真的?”
程六儿一动也不敢动,声音战战兢兢的:“是二皇孙亲口与奴才所言。奴才绝无一句假话。”
太子妃眼前阵阵发黑,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勉强保持着理智:“还有,别人知道吗?”
程六儿慌慌张张地摇头:“绝对没有了,皇孙也是第一次说出来。张大人准备他的生辰礼最多不过是这一个月的事。奴才一听他说,立刻就来回了娘娘的,也嘱咐了皇孙不会说出去的。”
他本来是想着自己告诉了太子妃这消息,怎么着都能讨份大赏钱,也算是不辜负太子妃的殷殷嘱托,哪里知道太子妃的反应会这么严重?他都觉得自己今天要把命搭在这里了,心中着实后悔。
太子妃慢慢地颔首,说话一字一顿:“好,你做得很好。这种事情传出去,有损太子爷声名,整个东宫都要跟着受牵连。你出了这个门,就将此事忘记吧。”
第99章 愤怒
程六儿一再保证道:“奴才绝对把话烂在肚子里,今日根本没带皇孙出去过!”
太子妃便朝木蕖看了一眼。
木蕖会意,立刻从炕桌上的匣子里抓了把金瓜子,拿过程六儿的手来递到他掌心里。
太子妃轻微地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程六儿抓紧了金瓜子,磕了个头,后背冷汗涔涔,捡回一条性命般的后怕,软着腿走了出去。
太子妃被扶着去了起居的内室,窗扇紧闭,隔音很好,外头绝对听不见这里的动静。
太子妃终于能发泄出来,坐在炕上,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号啕大哭:“难怪他上次那么生气,难怪啊,原来是怕我动了他的心尖子。他看上谁都行,为什么会看上一个男人!”
左右服侍的都跟着流眼泪,银丹劝道:“这只是程六儿的一面之词而已。张大……张绍桢来东宫这么久,何曾传过什么风言风语?二皇孙年纪小,这样大的孩子,总有胡言乱语的时候,说不定他是看错了……”
太子妃木然摇头:“不,上次他发火,给我的感觉就不对。我又不是没召见过他的属臣,那么多次了,一句话也没说过,怎么到了这次就大发雷霆?可笑我还以为是因着张绍桢年轻,我贸然召见,传出去不好听。光是在端敬殿动怒还不够,将大哥儿都训了一遍,这孩子吓得生了几天的病。不过是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而已,连个手指头都没动,他何至于此!”
太子妃忽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道:“他从去年就极少流连后院,好像,就是从四月时候起的。”又问宫人:“你们还记不记得?到底是从哪个月开始的?”
木蕖道:“正是四月。娘娘那会儿为太子爷做了件新寝衣,想等他夜里来试穿,没想到一直等到天亮,太子爷都没过来,奴婢一等解了宫禁就打发了人去问,才知道太子爷那晚根本没来后院,谁的院子也没去。”
太子妃怔怔道:“是了。以往他来后院虽然没什么规矩可循,初一十五,大半时候都是来端敬殿的,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大太监小心翼翼地说:“翰林院为庶吉士开馆是三月二十日,也是……张大人来东宫侍讲的日子。”
周嬷嬷怨怪地看了他一眼,苦心道:“这说来也太荒唐了些,难不成太子爷是每晚叫了张绍桢侍奉枕席?端本宫那么多人,可从没传出过张绍桢去太子爷寝殿过夜的风声。”
太子妃紧咬牙关:“端本宫?那里全是他的人,不说有意隐瞒,张绍桢就算乔装一二去他的寝殿,只要用心,谁能看出来?况且,张绍桢从小就是他的伴读,对端本宫,恐怕比我还熟悉。”
另一个太监道:“男风历朝历代都是盛行的,尤其是上流权贵。不说太子爷,外头的世子爷不是也包养过几个娈童吗?奴才猜着,太子爷只是一时玩玩而已,张大人容颜之盛,更比女子,太子爷动了心思也是常理,娘娘只当是太子爷找了个玩物,长久不了的。”
太子妃出神道:“玩玩而已?不对,从小伴读,从小伴读,真追究起情分,我还比不上。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慢慢地住了口。刚才程六儿说的,亲吻。太子爷来端敬殿过夜,从来都只是循规蹈矩地办事,他们夫妇,何曾有过如此亲密。
这种事怎么能宣之于口?
太子妃连连冷笑:“是啊,长了副好相貌,难怪我看了就不舒服,原来是只男狐狸精托生!放着好好的清流文官不做,偏要让人钻臭后门子!这个下流东西,敢勾引太子爷做这种事,真是罪该万死!”
她声音低下来,饱含杀意:“可恨我如今投鼠忌器,非但不能抖落他干的丑事,还要帮着遮掩。贱人,行事狐媚,自己怎么作死都行,非要勾引太子爷,污了他的名声。”
周嬷嬷小心翼翼道:“还有程六儿,这个奴才恐怕不能再留了,做事莽撞,万一不小心说出去什么,传了开来,张绍桢如何无关紧要,百官和皇上那里,都会对看轻东宫的。”
太子妃咽下一口血腥气,点头:“妈妈说得是,只枉费了先前的苦心寻找。”
她站了起来,狠厉道:“不男不女的东西,不是喜欢下三滥吗,哥哥手底下壮汉那么多,正该让他们好好伺候一回!我倒要看看,弄坏了身子,他一个男人,屎尿都禁不住,到时候还怎么勾引太子爷!”
屋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