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必如此。我就算是见詹事府的大人们,也是直接相见。只是为着你年轻,才费事地摆了屏风。快坐吧。”
绍桢才道谢,慢慢从地上起来。
太子妃兀自笑道:“我家大哥儿实在仰慕你,听说你同意了,乐得什么样子。太子爷同意也是早晚的事”看清了这位张大人的容貌,愣了愣。
绍桢听她话语停顿,便看了过去。太子妃长相端庄,与她声音一样敦柔,倒是挺耐看的。
她手上牵着的小男孩应该就是大皇孙。他跟顺哥只差了个把月,身高自然差不多,只是比顺哥胖一些。眉眼也有几分相似,站在一块儿,看一眼就知道是兄弟。
太子妃却是被儿子拽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不是没听说过张大人美仪容之言,却没往心里去,今日一见,才知道长得这么好看,虽然男女不该相较,她却觉得张大人比后院容貌最盛的唐才人还要出众几倍。刚刚起身的那一下,身形修长,气度高华,难怪这里伺候的几个宫女脸红了。
太子妃莫名起了些敌意,笑容微淡,续道:“张大人真是芝兰玉树,我失态了。方才所提之事,太子爷定不会有异议,也不拘于一时,让大皇孙先给你行拜师之礼,如何?”
大皇孙正满脸期待地看着张大人。
绍桢非常不自在,她又没打算真的教大皇孙,拜师之礼却是重礼,她不敢受,也根本不想受,坚决推辞道:“微臣是文人,看重礼节,拜师之礼仪式繁多,一步也不能轻视。微臣却还要为太子爷侍讲,恐怕今日不便。望娘娘恕罪。”
她说的也在理,太子妃虽然有些不快,还是温和道:“那好吧,只有等日后再说了。张大人还有差使在身,我就不多留了。”
绍桢正要告辞,那大皇孙却忽然发怒道:“张绍桢,你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庶吉士而已,我让你做师傅,那是抬举你,何况我娘如此诚心相邀,你却推三阻四的,我看你是根本不愿做我的师傅吧!也太不识数了,来人,给我掌嘴!”
绍桢微微一惊,立生不悦,心头涌上被冒犯的厌恶。除了许家那几个人,还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这么小就会以权压人,长大了还了得?
这却只是个三岁大的男孩儿,身份又摆在那儿,她只能跪下去认错:“微臣不敢。”
大皇孙的太监还真听命上前要掌嘴。
绍桢还只是半个东宫属官,名义上可是翰林院的官员,他要是真在自己殿里受了折辱,翰院全是以笔为戎的文人,字画传扬天下,随便写点什么流出去,大哥儿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太子妃立刻意识到不妥,没等那几个太监扬手便厉声道:“还不下去!”再拍了儿子一下,轻斥道:“你怎么和张大人说话的?”又朝绍桢歉意道:“大皇孙不懂事,张大人别往心里去。你快去端本宫吧。”
她儿子是东宫嫡长子,哪里用得着跟个官位不高的臣子道歉?
等张绍桢走了,她再好好教育就是了。
大皇孙正鼓着眼睛地站在那里发脾气。
绍桢看了他一眼,利落应是,拱手离去。
第96章 求饶
晚上太子照常过来时,绍桢正坐在案前写字,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蘸取新墨。
太子觑着她的脸色,脱下氅衣挂在衣架上,慢慢走过来,抄了把太师椅在她身边坐下。
“翰院考核已经过了,这是在忙什么呢?”他声音有点小心翼翼的。
绍桢本来想回一句“你自己没长眼睛吗”,又觉得像在闹脾气似的,便和和气气地回答了他:“余学士正在编纂《昌化御览》,手头上人还忙不过来,便让我帮着整理第五卷。”
太子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我在父皇那里瞧见,还道文章如此凝练精悍,不像是余讷辰的风格。原来是你编写的,失敬失敬。”
绍桢哼了一声:“真是难得听你一句夸,不容易啊。你想说什么?”
太子见她终于肯露个好脸色了,嘴角笑意虽然是讽刺,好歹肯笑了。赔着小心伸手去拿她的笔,哄道:“大冷的天,坐在这里帮余讷辰写字干什么,父皇又没让他明天就成书。别写了,咱们去床上说话吧?”
绍桢握紧了笔,自顾又写了一句:“我不,你要是想睡觉,自己去睡吧,我要再写一会儿。”
太子覆住她的手:“你手都冻僵了,大半夜的,能有什么思绪?明日肯定要大改的。你不是说我像个火炉吗?正好给你暖床了,被窝里多舒服。”
绍桢总算是被说动了,看了他一眼,放下笔,大发慈悲道:“那好吧,你去铺床。”
太子应声就站起来,去床边装模作样地掸了掸被衾,再殷勤回到她身边:“好了,就寝吧?”
那被衾是内侍们早就铺好的,绍桢只是存心折腾他而已,找茬道:“我看这被子不如昨晚的暄乎,你去抱你自己寝殿的被子过来吧。”
太子求饶作揖:“张大人将就一二?”
绍桢才肯放过他,给了个笑脸,一边宽衣一边确认道:“你洗漱了过来的?”
太子接过她宽下的衣服挂到衣架上,笑道:“当然,我哪回不是盥洗了才来见你的。”
绍桢只穿了身棉里衣,上床躺到里侧,太子吹了灯,只留了床边一盏,在她身边躺下,紧紧拥住她的身体,大手在她小腹上揉按,问道:“今天身上难受吗?”
绍桢摆了摆头:“昨日才来月事,今天是最难熬的时候,你说呢?”
太子稍微加大手劲:“这样暖和吗?”
绍桢嗯了一声。
太子一边帮她舒缓不适,一边细细亲吻着她的脸,过了一会儿,低声道:“下午叶氏叫你去干什么了?”
绍桢微微闭着眼睛,淡淡道:“你这一晚上做小伏低的,明知故问。”
太子轻叹一声:“翊显是叶氏所生,又是东宫头一个孩子,叶氏一向娇惯他,难免傲气了些。他不知道你的身份,才对你不恭敬,我已经教训过他们母子了。”
绍桢拿开他的手,侧身对着床壁,懒得说话。
太子跟着过来,重新搂住,沉吟片刻道:“要是你不解气,我让叶氏带着翊显亲自来端本宫前殿给你赔罪。她之前也屡次召见詹事府官员,因为是翊显的师傅,我没有多管,真要追究起来,这是插手外朝,她要谢罪的。至于翊显,出言不逊,毫无胸襟,还不如顺哥知礼,也该领罚。”
绍桢听他语气冷凝,不像是在哄她,慢慢道:“只是口舌冒犯而已,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的。你那大儿子,好歹也是顺哥的长兄,我跟他较个什么劲。”
太子不放心地追问:“真的不用?”
绍桢不耐烦道:“不用!”
太子见她真来了火气,怕哪句踩在她雷点上,谨慎地不再开口。
他不说话,绍桢一腔火气还没发泄完,忍了一会儿,忍不下去,阴阳怪气道:“那可是皇长孙呢,过了冲龄,恐怕就要立皇太孙,我一介臣子,怎么敢让皇太孙殿下因我受罚?现在不委屈些,以后就是任人宰割了。我识时务得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