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风弄醒我时,外头正好敲子时初刻的梆子,他把我从御榻上横抱起来,朝床那边走去,身后是忙碌着准备洗漱用具的几个宫女和内侍。

我半醒,脑子里已经睡成了一团浆糊,眼皮掀开看了他一眼又合上了:“现在才回来?”

“今日事多。”赵煜风把我放在床上,摘了我的帽子,除去我鞋袜和外服。

我睡到一半被打断,这会儿只想快点儿接着睡,感觉到身上只剩中衣后,便一个打滚进里侧,拉了一角被子盖在肚子上。

赵煜风登时就有意见:“谢二宝,你……洗洗再睡!”

就不洗,我闭着眼毫无反应,透过眼缝看见床帐被放了下来,赵煜风背对着我,坐在床沿上,由两个贴身内侍伺候着洗脸洗脚。

“陛下,谢公公……”一个内侍轻声问。

赵煜风:“热水端过来,待会儿朕来。”

床比榻软,我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又被弄醒了,感觉到一张热帕子正擦我的脸,从额头到嘴唇,下巴,再擦着下颌线到耳朵,不知道这人怀着什么心思,把我两只耳朵仔细地揉搓了个干净。

而后听见床边淅沥水声,这人又重新拧了一帕,接着我的一只脚踝被抓住提了起来。

我终于忍不住睁开点儿眼缝,果然看见赵煜风正拿热毛巾擦着我的脚,俊美的脸上是万年不变严肃表情,动作笨拙却仔细,把我脚搭在他大腿上,脚趾缝里也一一擦过,才把帕子丢回水盆里,让人来收走,吹灯,继而于一片黑暗中在我身旁躺下。

规规矩矩的,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直接睡了。难道是不举的时间太久,已经存天理灭人欲了?

这不对啊,他可是个不举都能对太监有兴趣的心理变态,这不应该啊。还是说我不去内书堂,他就觉得我是个不思进取的废物娈宠,不想搭理我了?

我纳闷地翻身朝赵煜风爬了两下,把他胳膊挪出来,试探着把脑袋枕在上面。

他没反应,我又伸手去摸他的胸肌,甚至抓了两下,他还是没有反应。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出现在我心里,像是不甘心,我支起身子往上一蹭,准确无误地吻住了他的嘴唇,一手放在他脸上,歪着头轻而易举撬开了他的牙关。

继而被他掐住腰翻身压住,更深入地报复了回来。

装睡石锤了。

“二宝,你不必刻意讨好朕……睡吧。”赵煜风松开我,拇指擦擦我嘴唇,又睡回原位去,并且翻了身背对了我。

睡就睡!

我也翻身背对了他。

第二天卯时不到,身边已经是空的了,我躺到天亮才起,等洗漱好了后,碧珠问我是现在吃早饭还是等赵煜风下朝回来吃。

我:“传膳吧,我饿了,先吃。”

吃完早饭,管公公来了,一见我就问昨天在内书堂怎么样。

我没精打采靠在榻上:“挺好的。”

“既然好,怎么今日还不去?”管公公朝我的两个长随吩咐,“怎么伺候的?还不快把上学要用的东西给让备好?再晚就要误了时辰了。”

一个长随立马去把昨天带去内书堂用过的用具都找出来,包好抱在怀里,另一个则取来披风和手炉,两人都一脸小心地站着等我。

管公公:“二宝?”

行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起身,垮着脸等长随给我披上披风,揣着手炉和管公公道别。

“从宫外买回来的,带着去,无聊的时候吃。”管公公把两个鼓囊囊的纸包塞给我的一个长随。

我总算高兴些了:“谢谢干爹,什么好吃的?”

“市井小食罢了,路过见买的人多,也跟着买了两包,快些去,别误了时辰。”管公公一拂尘杵在我腰上把我杵出了门。

今天学的是“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后面一段,到得隅中时,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先生出了门去,小太监们登时放松,玩耍的玩耍,吵架的吵架,追赶的追赶,一片热闹,真打架是不敢的,到底是宫里,规矩严。

但也有好几个小太监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抹眼泪,反倒显得格外显眼了。

我正好拆了管公公给我的山楂膏和狮子糖在吃,便挑了一个最近的,凑过去问他为什么哭。

小太监憋住眼泪,委屈地小声道:“我小鸡疼……”

我一时无言,心里被揪了一把似的,缓缓呼口气,把糖都给了他:“吃糖,吃糖就不疼了,啊?”

“谢谢公公。”他眼睛亮了一下,不哭了,坐着拱手朝我行了个礼。

“小公公客气。”我也朝他回礼,看他吃着糖,脸色逐渐好起来,仿佛这糖真止疼似的,周围很快围了一圈小太监,哭脸小太监看了看我的脸色,得到允许后,把糖分了出去,我又要了一些,去分给那几个在哭的小太监。

此后每日去内书堂我都要带上两三包糖或果子,都是御厨做的好东西,小家伙们都吃得挺开心,认我做了老大,我,我挺有成就感的?

另一边赵煜风大概是见我学习态度蛮积极的,又擅自给我多开了两门课剑术和射箭,老师是周亭。

剑术的基础是先要锻炼身体,所以第一天的课程内容就是绕着含章殿跑了四圈,而后在垂拱殿前广场上竖了几个草靶练习射箭,这儿地方大,练习区域外以彩旗隔开,不必担心会误伤人。

当然我也没法误伤人,射了百来支箭出去,没有一支飞出过十步远。

“不练了不练了!”两条胳膊酸得要死,最后一箭甚至弹落在脚下,我气得把弓直接一扔,转身要回殿里。

周亭来拦我:“谢公公,陛下有吩咐……”

“吩咐什么吩咐?让他自己来练!”我简直要气死了,“我早上天刚亮就起来去念书,下午回来还要练剑射箭,晚上还要侍寝,咱家比皇上都要忙了!”

说完转身,却一头撞上堵人墙,我揉着鼻子抬头,只见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绣着团龙的绛紫圆领袍,古朴的白玉发冠,披着件墨色狐毛大氅,身形修长地站在冬日阴沉天空下,幽幽道:“谢公公晚上侍过寝?朕怎么不知道?”

“怎么没,没有了……”我心虚地要绕开他回殿里去。

赵煜风却抓住了我的手,一把拖过去,沉默了片刻,而后低声道:“哪天你若真的侍一回寝,你便会发现……许多事情朕还能对你,更纵容,枕边风不就是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