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第一次一起看的海,在那之前,北戴河下了几天的雨。雨势无法阻挡热情,他们冒雨听歌舞动身体。她很快乐,在人群中寻找他,看到他走了,她不自主跟上去,想陪他一起淋雨,或是突然跳到他面前吓他一跳。
她不曾料到,那天北戴河的海边有那么多伤心的人。一直微笑的蔺雨舟,无法忍住的哽咽声,随着风灌进她耳朵里。蔺雨舟把姐姐的婚姻看成了一场对生活妥协的牺牲,他以为是自己促使姐姐做了一次“卖身”似的选择,他的信念坍塌了。
她以溃逃的姿态逃离了那片沙滩。
第二天她看到他,少年眼里的光黯淡下来,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当他看向某处,却是带着悲伤的。李斯琳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只是为他买了一杯热饮,对他说:你看起来很辛苦,要睡觉啊。
他呢,接过那杯热饮对她说谢谢。
那天,下了几天雨的北戴河突然天晴了,天空挂着两道跨海彩虹。正在拍摄的她突然请假:我要去看彩虹。她的拍摄场地距离他的工作场地有五百米的距离,彩虹很短暂,倘若她慢一点,就消失了。她拖着长裙在沙滩上奔跑,摄影师在身后追着她喊:李斯琳,你回个头。
她回头:别拍了!看彩虹!
她跑到围栏外,里面的人都在抬头看彩虹,他也在看。她跳着对他挥手:蔺雨舟!彩虹!双道彩虹!蔺雨舟!一切都会变好的!因为我们看到了双道彩虹!
人声鼎沸,他没有全然听到她的话,只是看到她一手拎着裙子,一手兴奋地指着天空,人因为兴奋不自主地跳着脚,他依稀听到的是:彩虹,一切都会变好。
那个围栏,穿着长裙的李斯琳无法跨越。蔺雨舟看着她手忙脚乱,终于跑到她面前,他站在围栏里,她站在围栏外,他们一起看了一次双道跨海彩虹。这样的奇景一生也很难看到几次,他的眼中有盈盈泪光,李斯琳当作没有看到,只是兀自念着:太美了。观双彩虹者,一生喜乐。
他就像她的彩虹,这样的喜欢一生没有几次,一旦有了,就再也无法忘怀。
那道彩虹,或许是出现在一个特殊的时刻,他们心中都没有什么浪漫情怀,她只是希望他能开心点,而他,想借用她的开心,对自己和生活和解。
后来她在摄影师的相机里看到她拽着长裙在沙滩上狂奔的画面,她跑得太快,周围的人像都被虚化,在她笑着回头的时候,头发迎风飞起,那两道彩虹是暴雨后晴朗的证明。
公司同事问她: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她说:我在奔向一趟青春列车。
她把自己对蔺雨舟的喜欢归因为青春期的复苏,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单纯喜欢上一个带着书香味道的少年。这种喜欢没有带着恨意、痛意,只是一种平静的喜欢。
她游离在他生活的边缘,进不去,却也没有失礼冒进。她信任他,开始麻烦他。他是她酒后放心交与的人,是遇到麻烦时最先想到的人。他不太去参加聚会了,如果他去了,她排除万难也要去。在满席的热闹中,仔细捕捉他的只言片语。她跟校友拼酒,喝得双颊飞红。热闹散尽,人也散尽,果然,他不放心,已经骑出几百米又掉头回来。
她坐在马路边上,手边放着一瓶苏打水,耳里插着耳机在听歌喝水醒酒,醉态很好。看到折返回来的他,就对他笑笑。他坐在她身边,问她要不要送她回家。她想了想,摇头:“不回了吧,我没有家。”
她的语气像在说玩笑话,可她自己知道,她酒后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她父母早早离异,她住了这家住那家,像候鸟在迁徙。她本想跟他说一说,又觉得说什么呀?她父母离异,而他没有父母。
他陪她在路边坐很久,夜晚渐深,路边开始有百态人等,他担心不安全,指指路上:“我帮你打车吧?”
“我坐你自行车吧?”
李斯琳喜欢他的自行车后座,她没有什么机会坐,因为后来他意识到她对他似乎不太一样,所以与她保持距离。她清醒时要求坐他自行车,他总是说:我的自行车该修理了。她就会看起来很懂事:“这样啊?那算啦,我想办法回去。”
喝酒了,她可以不讲理,他还是那个借口,她就说:“你让醉酒的人自己回家啊?好吧。”
她看起来有点可怜,他一时心软,只得答应。出发前叮嘱她坐稳,她的手臂就环住他腰肢。他身体僵了很久,终于扯住她衣袖向两边用力:“学姐,你拉我衣服就好。我尽量骑慢点。”
李斯琳心里笑他是傻子,送到嘴边的艳遇他不要,战战兢兢撇清关系,好像她是毒蛇猛兽。她不在意,她也觉得自己永远不会为这样的追逐而难过。
直到他爱上别人。
35 番外:爱你的每个瞬间
◎像被太阳灼伤◎
在李斯琳走向蔺雨舟的路途中, 曾设想过千难万险,但因为她本性乐观,永远觉得结局会好。
她的朋友羡慕她自信, 说多少人喜欢别人无果,要是都能圆满, 那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放不下和不甘啊?李斯琳却说:“你不知道,那是别人,我爱上的是一个善良柔软的人。善良柔软的人早晚是会被感动的。哪怕现在的他很迟钝, 但早晚有一天他会懂得且爱我的。”
李斯琳安慰自己罢了。
她深知他是正直善良的人, 也是清醒自我的人,这样的人很难被动爱上被人,除非出自他内心真正的选择。
他内心真正选择了那个叫岑嘉容的女同学。
李斯琳清楚记得第一次见他们一起从图书馆走出来的那天, 是一个秋末。那天校园里的银杏树很美, 她经过的时候还在想, 如果能在秋天恋爱,跟蔺雨舟坐在这看会儿书就好了。她甚至没想别的事, 比如跟他坐在这里拥抱、接吻、喃喃细语, 只要能看会儿书就好了。
她不是去找蔺雨舟,她约了给一个同学送东西。站在那里等人的时候, 看到蔺雨舟跟一个女同学走出来。女同学戴着一副眼镜, 神情生动, 讲话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 有一个浅浅酒窝。李斯琳在某个场合见过她,对她颇有印象, 一个很惹人喜欢的女同学。蔺雨舟看她时的神情很专注, 在她说到一句什么话的时候, 微微红了脸。有同学经过, 他伸手拉着她手臂向一边挪了一步,手好像多停了一秒。
李斯琳是了解蔺雨舟的。他与异性均是非必要不接触,在他们寥寥无几的单独相处的时候,倘若有这样的接触,他总会一秒弹开,他不会这样自在。
他喜欢岑嘉容。李斯琳知道。
但她还是在不可避免碰面的时候跟蔺雨舟和岑嘉容打了招呼。两个人都停下来认真回应她这个招呼。
“我们去食堂,要一起去吗?斯琳学姐。”岑嘉容知道她是谁,礼貌邀请她。她看到蔺雨舟一瞬间不自在起来,好像在想什么话语去挽回这个邀请。李斯琳怎么舍得为难他呢?好在她同学来了,于是伸手指指:“我同学来了。咱们回见。”
她的同学,也是一个在校园里名声大作的男同学,两个人甚至带着一点般配的面相。李斯琳看着他们离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是你喜欢那个小蔺同学吧?”同学们都知道李斯琳喜欢上了一个小学弟,因为不知多少次,留校继续读书的同学遇到晨跑或夜跑的李斯琳,在男生宿舍楼下等人,李斯琳怎么会去等人呢?一向是别人等她。起初是捕风捉影,后来有人拍到两个人吃饭,再后来看到学弟的文化衫,到最后那个学院哪一级清清楚楚。
李斯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抱怨:“饿死了,你迟到了,不如请我吃点东西吧。”
李斯琳那天吃得很少,蔺雨舟看岑嘉容的神情一直在她头脑中盘亘,她甚至察觉到自己在嫉妒。
她变得不像自己了。这不是好事。
她终于不去找蔺雨舟吃饭了。因为她意识到,她不能总是强迫他一起吃饭,那会让他不快乐,也会让她变得不像自己。她一心投入工作,无聊时就拉着身边人吃喝玩乐。
她拉着高沛文陪她看电影,演的是爱情片,人家在大屏幕里谈恋爱欢天喜地,她边看边说:“马上就要分手了。”
“为什么?”高沛文问。
“不起承转合叫电影吗?没有情绪递进叫爱情吗?”她自认很懂爱情,阴晴不定、捉摸不定、患得患失,才是爱情。她不过是在体验一场真正的爱情罢了,毕竟这样的情绪她从前很少有。
她不去见蔺雨舟,一个人过自己的小日子,但因为身边的人多少跟他有关联,所以偶尔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别人说起的时候,她的心就微微紧一下,会冒出疑问:也不知他跟喜欢的女同学怎么样了?
有时会偶尔遇到,李斯琳不知该说些什么。无意间听说蔺雨舟需要看一些先进的资料,很难搞,她顺手联系了在国外的朋友。这对她而言是一件信手拈来的小事,拿到资料那天给蔺雨舟发消息,说晚点顺道给他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