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变化复杂,眼泪啪嗒落在被子上,湿了一小片。他看着颜灿的脸,像失而复得般的难喻珍贵,他心疼又庆幸,心疼颜灿过往因为自己遭遇的一切,又庆幸上天真的成全了他,把颜灿再次送到了他的面前。

体温不会骗人,而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来不及多愁善感,脑海里想到了上一世今天之后发生的事情,眼里的深色顿时变得冷冽。他看着半边脸都埋在枕头里的颜灿,替他把被子拉高,下床之前,颜汀俯下身,吻在了他的侧脸。

“别怕,哥哥马上就回来。”

颜汀拉开衣柜,随手拿了一件衣服穿上,临开门前,他还是去了一趟浴室,目的是照镜子,等到确认自己的头发还是原来深栗色的样子时,才算松了口气。

要真的像上辈子那样头发花白,他还真怕吓到颜灿。

打开门,蒋昊霖果然已经一脸忧郁的站在那儿了,还没等他开口,颜汀先说:“我知道你什么都看到了。”

“……”一时间蒋昊霖还真没说上来话,他被噎了一下,怎么颜汀说的好像是自己的台词。

颜汀整理着自己的衣扣,把门口的位置让出来,“我现在要去处理点事,小灿你先帮我照顾着。”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耳尖悄悄抹了红,“床…脏了,等他醒了之后,你带他去自己房间。”

“……”蒋昊霖又一次语塞,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颜汀的交代下越发无神,他拎着自己的药箱回答道:“行。”

早晨才五点,颜宅里的佣人还没来上工,颜汀下了电梯,直接绕过阁楼,敲响了崔红的房门。

房里的崔红昨天接到程薇的电话后,就一直在门口监视着看颜汀有没有回来,等看到人回来了,没成想跟上楼去,发现了这么乱伦的一幕。

手机里的视频还在播放,崔红脸上的表情兴奋又扭曲,她点开了程薇的联系方式,刚准备发送过去,就听到门口咚咚的敲门声。

不急,但很沉闷。

崔红的手机被吓掉,心脏也跳到了嗓子眼,她没准备开门,但房外的人仿佛很有耐心,一下一下的,势必要敲到崔红开门为止。

崔红随手把床弄乱,装作刚醒的样子,她开了门,发现居然是颜汀站在她的门口,顿时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大少爷。”

“红姨。”颜汀淡笑,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他站在房门口,修长指节抵着太阳穴,像是不太舒服,“这么早吵醒你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崔红两侧的手收紧,指甲抠上自己的拇指。

颜汀垂眸,慢条斯理地说道:“昨天我喝了太多酒,现在有点头痛,其他人还没来,能麻烦红姨帮我煮点解酒汤吗?”

原来就这件事。

崔红的紧绷神态猛然松懈,全然落入颜汀的眼里,她点点头,应道:“行,我现在就去。”

“对了。”颜汀对着她的背影,又说道:“小灿的药今天早点煮,他一会就醒了。”

崔红回头,一楼的阳光不充足,尤其现在还没出太阳。颜汀的身影就这样隐匿黑暗之中,让她看不清面容,周身沉默,逐渐弥漫出瘆人的寒冷,她的手心漫出了汗,腿脚僵硬,“好,我知道了。”

崔红走进厨房关上门,开始熬汤。颜汀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即将和暗色融为一体,他的目光在房里扫视了一圈,然后拿起被塞进床单下的手机,走了出去。

中途他去了一趟公司,整理了许多资料发到陶佑的邮箱,回来的路上有人打电话给他,颜汀只说:“关进地下室。”

处理完都快十点了,颜汀只想赶紧回家和颜灿见面,只是没料到,程薇先一步到了他家的客厅。

他沉着脸坐在程薇的对面,一言不发。

程薇心里没底,昨夜她让崔红盯着,可等了一夜都没有见她发来消息,早上自己实在是等不了了,一遍又一遍地打着崔红的电话,可最后显示的竟然是关机。

她想知道昨天颜汀最后是和谁在一起的,所以天一亮,她就迫不及待的来了。颜汀不在家,她就在客厅里寻找崔红的身影,可找了半天也没看见。

“汀哥。”程薇拿着手上的包,抬起头楚楚可怜。

颜汀脸上的表情尽是不耐,他皱着眉,说出了此生最不绅士的一句话:“要么你自己从这里走出去,要么我让人把你扔出去。”

颜汀的耐心不多,只觉得说完之后心窝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了一般,一下堵住了喉口。身后仿佛有道视线正牵引自己回过头去,他转身,抬头,一下子就看到了颜灿发红的眼睛。

他的气息顿时紊乱,站起身时带翻了桌上的杯子,滚烫的茶水泼在了裤脚,可颜汀无暇顾及,他心中懊恼,应该早点把程薇扔出去的,现在让颜灿看见了,又要伤心了。

可他也没有想起,这个时候的颜灿,根本就还不认识程薇。

在哄了半天让人开门时,颜汀再次看到在自己怀里呼吸的颜灿时,心都被填满似的餍足,他问颜灿为什么哭,颜灿回答的居然是梦到自己要结婚了。

颜汀只觉得愧疚,又一次在心里骂自己,这种阴影居然带到了颜灿的梦里,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这一次,他向颜灿保证,梦都是反的,自己不会结婚。

蒋昊霖端着药在门口,颜汀看了一眼那碗黑色冒着热气的汤药,开口平地炸出一声雷:“他的药被人换了。”

“啊?”蒋昊霖端着药的手差点连盘带碗都丢了出去,他眼下的乌青刚消下去了点,此刻又爬上眼眶,“什么时候?”

颜汀没多做解释,“这段时间你搬来我家照顾他吧。”

“还有。”颜汀停顿了下,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之前你说的康复计划照做,我都同意,绝对不会再插手。”

自从所有事发生之后,颜汀已经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也不是能够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的。颜灿如果能够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那比什么都重要,包括自己的爱,也都全部奉献。

那条红绳铃铛跟随着颜汀一起重生,就在他那天早晨换的衣服里,是颜灿和这个世界的纽带,它真的和那个住持说的一样,保了平安。

只是在颜汀表明心意以前,他几次三番听到颜灿无意提起自己要结婚的事情。事情发展的很奇怪,自己并没有说过,并且每次颜灿在说到结婚时,眼里的哀伤藏都藏不住。

颜汀的脑海里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某些异样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滚着,直到再一次,颜灿在睡觉前说起了这个话题,他才真的意识到,也许颜灿和自己一样,重生了。

就在第二天,他立刻带着颜灿去寺庙,他去还愿,跪在满殿神佛前,感恩上天又赐予了他们新生命。

是在这世上,又拥有重新活一次机会的,两条命。

日落西斜,夏末的风带着躁意,疏散的夕阳从高树枝叶的缝隙里透下。

颜灿还保持着坐在颜汀腿上的姿势,呆呆地问:“你是说,你在寺庙跪了四天吗?”

“对啊。”

关于这部分,颜汀略微美化了一下,他没有说自己到底是怎样叩拜的,反正说到底,寺庙、四天、跪拜,这些组合一下,也算是在寺庙跪了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