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听话地收手,那个女人一下窜到食盒边,掀开盖子就用手抓起里面的食物往嘴里塞,边吃边发出怪异的笑声。

看得出来,神智已经有点疯癫了。

陆清则隔着一段距离,半蹲下来,平和地望向她:“你还记得是谁吗?”

女人狼吞虎咽的动作顿住,顺着他的话思索了好一阵,骄傲地回答:“我是惠嫔。”

陆清则扭头看向安平。

安平立刻回答:“这些年先帝后妃偶有病逝,只剩下几位,其中就有这位惠嫔娘娘,只是上次见惠嫔娘娘,她还好好的……”

在陆清则的目光中,他有些发虚。

毕竟没人会怎么关注崇安帝留下的后妃,他说的上次,自个儿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陆清则看得出安平那一丝心虚,收回视线。

安平搔搔头,生怕陆清则误会,继续道:“底下人都有遵陛下的命令,不敢短了……”

话没说完,还在吞咽的惠嫔听到关键字眼,猛地抬起头:“陛下?陛下在哪里?臣妾要告发淑妃,是她、是她陷害静嫔的,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被逼的……”

听到“静嫔”二字,陆清则的眼皮一跳,神色冷然了三分,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惠嫔娘娘,不要着急,你有什么冤屈,就说给我听,我会告诉陛下的。”

那道嗓音温润、轻柔,钻入耳中,有种能抚平人狂躁心绪的力量。

原本疯疯癫癫、满口吚吚呜呜的惠嫔在他的安抚之下,慢慢又重新安静下来,呆呆地和他対视了许久,小声道:“你真的能告诉陛下?”

“我能。”

惠嫔冥思苦想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抬起满是泥垢与油污的手:“那,那你要和我拉钩,答应我只能告诉陛下,不要告诉其他人,我怕淑妃和皇后报复我,她们、她们会让人打我。”

陆清则伸手过去,与她勾了勾小指:“我答应你。”

惠嫔的脸已经有些苍老了,脏污不堪,听到回答,露出个小孩子气的笑,显得有些奇异,但却不怎么违和:“是、是淑妃偷了惠嫔的药,害得皇后娘娘的滑胎的,呜呜,静嫔人、人很好的,我肚子疼,她帮我揉揉就不疼了,我真的不想、不想害她的,淑妃用我爹娘的命,逼我做的伪证……”

陆清则静默下来,在惠嫔口齿不清地叙述中,得到了当年宁倦的母亲被陷害的全貌。

一个宠妃和皇后的勾心斗角。

宁倦的母亲只是来得不是时候,又恰好生下位皇子,还精通医术。

她初入宫闱,什么都不知晓,就在懵然中,成为了两方拉锯中被牺牲的那个,带着刚出生的宁倦,一同被丢入冷宫,还连累了远在江南的母家。

崇安帝未必不知道宁倦的母亲是被冤枉的。

但在他眼里,比起得罪母家强盛的皇后,或是怪罪自己的宠妃,牺牲宁倦的母亲是最简单便捷的。

就因为这样,造成了宁倦母亲的惨死,宁倦不幸的童年,徐恕与心中之人在两地相隔后又阴阳相隔,梁家也分崩离析。

惠嫔的意识很错乱,分不清今夕何夕,口中的“陛下”一会儿指崇安帝,一会儿又是指宁倦。

陆清则听了许久,才大概明白过来。

得知静嫔的孩子、宁倦登基之后,惠嫔便开始恐惧不安,淑妃已经被赐死了,若是当今陛下知道她也曾参与陷害他的母妃,她又会是什么下场?

惶惶不安中,再偶尔听闻如今的皇帝是如何威严冷厉,日积月累的恐惧之下,她的精神便失常了。

陆清则无言良久,起身道:“看住她,别让她乱跑。”

候在一旁的暗卫低头听令。

宁斯越和安平已经听呆了。

陆清则又看了眼安平:“一会儿你带小殿下先回东宫,今日听到的话,禁止外传。”

安平连连点头,宁斯越虽然分不清谁是谁,但从陆清则的态度里,也猜到这应该不是小事,乖乖地应了声。

陆清则带着两人离开了这座宫殿,和宁斯越分道扬镳后,转去了乾清宫。

宁倦刚和几个大臣议完事,让人都下去了,琢磨着把公务搬去寄雪轩。

见陆清则来了,在大臣面前不苟言笑的皇帝陛下脸上有了笑意:“怎么过来了,不生我的气了?”

陆清则看他笑得这么开心,都有点不忍心说了:“有件事要给你说。”

见陆清则神色有异,宁倦挑眉:“怎么了?”

除了他,还能有让陆清则也觉得为难的事?

陆清则沉吟片刻,将遇到惠嫔的事前前后后道了出来。

宁倦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听到最后,已经没有了表情。

陆清则微微叹息:“当年的情况,便是如此,除了惠嫔之外,参与此事的人,在崇安帝去时皆被赐了毒酒殉葬。”

宁倦默然不语,深黑的眼底情绪不明。

陆清则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等待着宁倦的决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倦反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怀雪,陪我去个地方。”

陆清则大概能猜出是什么地方,点点头,跟着宁倦往外走去。

走过重重华美的殿群,深宫之中,最为僻静破败之所映入眼帘。

是冷宫。

宁倦很熟悉这个地方,他从开始学步、会说话起,就住在冷宫里,直到快十二岁,才被接出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