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事?”
傅砚清目光很淡。
接到眼神,傅媛雅了然,轻叹一息:“你也?别总把她囚在家里。人小姑娘还年轻,想出去闯闯又没什么大不?了, 又不?是没这个?家底。”
“她会受伤。”
隔着窗, 傅砚清捻着手?里尾点燃的?烟蒂, 嗓音低了许多,“我?情愿她在家多花钱。”
傅媛雅瞪眼他?:“你是她丈夫, 又不?是她爹。”
“当爹的?下场就是讨嫌, 这世上就没几个?姑娘跟管得严的?爹关系好。何况谁出去闯荡不?受伤不?吃苦?”
“她不?需要吃苦。”傅砚清看向她, 神色如常的?平静, “她和我?的?关系也?没那么好。”
说一句被呛一句,傅媛雅有些被气着, 把膝上的?毛毯翻来覆去地盖。
隔着窗缄默无言, 唯有树梢上的?鸟在婉转啼鸣。傅砚清站在树下,没抽那只烟, 指间捻碎了便走进书房,扔到垃圾桶里。
他?从书架里抽出宣纸,铺在桌上, 摆弄笔墨。闲时垂钓,练字,是傅成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给他?的?习惯。傅媛雅望着他?,想到已故之人,不?由叹息。
“我?和她聊过你。”傅媛雅转着轮椅慢慢靠近,缓声说,“我?说你这人轴,不?好相处。她说人的?优缺点同根同源,讨厌你的?你会认为你迂腐古板,喜欢你的?人反而认为你踏实。”
“她喜欢你,觉得你认真,顾家,还温柔,跟你待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
话音甫落,傅砚清磨墨的?手?微微一顿,复又继续:“你诈她,她会不?开?心。”
傅媛雅轻笑,手?搭在桌上,腕骨的?玉环敲出声响:“我?诈她,说的?也?是真心话。你实话告诉我?,你听这话心里不?觉得舒坦?”
傅砚清睇眼她,不?置一词,敛眉提笔向纸落点。
窗外不?知何时淅沥地下起雨,越下越大,染黑了石板路,汇成水流顺着管道往低处淌。
采风四?天,天公不?作?美,总时不?时卷起大风,扰乱外出计划,徒增麻烦。一会儿谁鞋湿了,一会儿谁淋了全身,一会儿谁帽子丢了不?知踪迹,乔宝蓓既要帮着吹鞋,又要给喂预防感冒药,然后再在群里汇报五个?孩子的?状况,应付家长?时不?时突击的?电话。
从昨天起,她就有些感冒,不?知是受潮着凉了,还是昼夜颠倒没休息好。
以防传染人,乔宝蓓时刻戴着口罩,但也?遮不?住发出的?咳嗽。电话里,家长?一旦听到咳嗽声,就会起意忧虑孩子,避免这种情况,乔宝蓓基本都是压着嗓子沟通的?。
做幼师很不?容易。乔宝蓓深有体会。
刘主管那句劝告,她听进去了,也?打算辞掉这份工作?了。
“你要辞职?”
刘主管讶异,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看她眼尾的?疲惫,心里有了准头,软下语气问?:“是最近累着了,不?适应这种强度的?排课?”
乔宝蓓摇头:“前段时间我?就想过要辞职,现在提出是因为刚好月底,暑期班也?要结束了。”
“你还挺善解人意。”刘主管笑了下,语气不?阴不?阳,“就干一个?月要辞职,你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很没有恒心吗?”
乔宝蓓微微蹙眉,不?明白对方这话什么意思。她摘下口罩,直言道:“我?不?觉得。”
“我?只觉得我?做这份工作?,劳动付出和酬劳不?成正比,而且做得也?不?是很开?心。”
“这是工作?,又不?是来玩的?。”刘主管顿了顿,“你觉得不?成正比,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一提……”
“不?必了,你把这个?月的?工资结给我?就好,我?只做到这个?月。”乔宝蓓坚持道,又说,“一会儿我?会组织我?那些学生上车,我?就不?跟车了。”
她回绝得干脆,丝毫不?给转圜的?余地,不?见刘主管的?脸色有多难看。
画室的?大巴车停在村口进不?来,需要走一段路才能搭车,黎城开?来的?商务车刚好可以停到民宿楼下。乔宝蓓图方便,组织自己队里的?孩子上车放好画材,让司机载到村门口。
其他?队的?学生遥遥望见,不?由在车上叽叽喳喳地讨论,此起彼伏地发出羡慕的?声音。
乔宝蓓没上大巴车,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见侧边的几个女孩贴着窗和她招手?挥别。
她扬手也挥了挥,等大巴车驶离后,这才屈身到车里。
回程的?路途很漫长?,乔宝蓓一坐上车,整个?人的?像是被抽丝般,彻底没了力气。
她在车上半梦半醒地睡了一会儿,到家也?迷迷糊糊的?,没洗澡,倒头就睡。
住家阿姨看她不?对劲,便给她量了体温,一看体温计,才知道她是又发烧又感冒。
她赶忙下楼给泡一壶热茶,把药找来,嘱咐乔宝蓓吃了再好好睡一觉。等人歇下后,拨了电话给那端的人一五一十地说明。
到家时是下午一两?点,睡一觉再起来就到晚上了。乔宝蓓睡前什么也?没吃,现在饿的?厉害,嗓子也?很干。她下意识想拨内线电话喊保姆,但一起身,就看见摆在床头的?保温花茶壶。
乔宝蓓支起身子,立马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解渴。入口的?花茶很清甜,但回味过来有些涩,还有股说不?清的?熟悉感,和她在家喝的?味道很像。
她没想太多,揉着肚子给保姆拨电话,想让她现在做份粥类的?晚饭。
电话那头的?阿姨像有预感般,立即说道:“烧好了,刚做好的?皮蛋瘦肉粥,还有你爱吃的?纸皮烧麦,我?现在给你端上去。”
搬出来后,乔宝蓓是在家政公司雇的?保姆。她原以为刚相处是要渡过几天磨合期,但没想到对方可以做到这么妥帖,连她生病发烧想吃什么都知道。
她太饿了,脑子根本转不?动,连走路都很吃力。吐出的?声音细若游丝,虚弱极了:“好,那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乔宝蓓就又躺下。她不?知道,是有人在一个?多小时前提早结束会议,风驰电掣地驱车赶到,挽起衣袖亲自煮粥包纸皮烧麦。
这是钱姨第一次见自己真正的?雇主。他?穿着服帖得体的?衬衣西裤出现面前,声腔平稳和缓,胸腔不?见明显起伏,但额顶落下的?碎发可窥见匆促。
他?一来,不?是上楼看病人,也?不?是指使她做事,而是到厨房把手?里拎着的?食材放到岛台上处理?。全程没让她帮衬过,还像是父亲般,以娴熟的?口吻当面缕述妻子的?习惯爱好。
他?说她病了总是白天胃口不?佳,晚上又饿得烧胃,得起夜给做份夜宵;说她爱吃甜食,尤其喜爱巧克力,得是漂亮的?形状,最好把普通的?融了做成各类形状,连水果也?得切出花样;还说她不?爱吃水煮蛋,可以用煎的?,焖的?,做成鸡蛋汤。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详尽又温和,看得出是极为了解自己的?妻子,也?格外爱护她。每说一句,眉眼间的?冷峻便消融几分,多一些温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