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许蕴之入朝,本以为能见到她,可他深处深宫,从未有过一次机会能见到她。

许蕴之本以为,过去这么多年,年少时小姑娘的记忆虽然犹存,但女子十八变,长大后,他还能不能认得出来。

但此刻,许蕴之的身子却重重一震,眸色闪过一瞬的变化,连垂在身侧的手都不由得攥紧衣袍。

真的是她。

薛绾从慕老那边回来,路过凌府的时候,就见凌府门口停着爹的马车,薛绾心思一沉,爹从来没有来过凌府,如今凌老太太也去世,凌府怎么还能有人跟爹产生交集?

情急之下,薛绾想都没想的就走了进来。

如今走进这凌府,肉眼可见的萧条与寥落,人走楼空,尤其是薛绾休夫后,这凌府院中的花花草草都没有人细心打理了,如今即将入冬,这些脆弱的花苗更是撑不过这降温的寒冷,已经蔫了下来。

薛绾睇眸看了一眼,面上仍旧清丽优雅,目光重新落在薛相和这位男子的身上。

“爹,您怎么在这里?”

薛相双手背在身后,踌躇了一瞬,“阿绾,你可带着医药箱?”

薛绾见状,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包:“工具都在这里,爹爹,你有哪里不舒服?”

“那你可能给许蕴之看看,他的腿叫人给打了,爹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现在天色渐晚,宣宫中太医来也麻烦,民间的中医,爹看,除了你那师傅,其他也是个赤脚医生。”

薛相看着许蕴之,便知道他身上钱两不多,恐怕是连添置府中的钱都没有。

这个时候再让他去看医生,恐怕也是为难他。

薛绾自然不会拒绝,点点头:“爹爹,我来给许先生看看。”

她扫了一眼这萧瑟的院中,好多窗户都坏了,丫鬟等人搬走府中,也未给府中留任何东西。

她走向主屋,这里曾经是凌老太住的地方,一进来,就闻到浓浓的药味,有些刺鼻,薛绾下意识皱了皱眉,转身看着许蕴之:“这屋得让人来好好驱逐晦气,燃上熏香,将这死人睡过的床全部换了,方能住进去,不然你本就身体弱,若是再沾了阴气,身子只怕会更加的差。”

“东院是我曾经住过的院子,打理保存的还算完整,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拎包住进去。”

许蕴之的眉眼微微一亮,住她……曾经住过的房间吗。

一时间,许蕴之的心脏微微热了起来,开口时,声音沙哑沉寂:“好,谢谢……薛公主。”

看着许蕴之的眉眼,薛绾突然定睛,仔细凝视了一番,总觉得,许蕴之的身上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薛相原本就是带着许蕴之来安顿,待他整装好后,明日便可上朝了。

但眼下自己的女儿需要给他疗伤,孤男寡女的,若是让人瞧着,总是不好的,他自然也不会走,随即动了动脚步,朝着东院走去。

每走一步,薛相的心就痛一分。

想到日后凌云淮做的那些事,他当年就该更无情点,不该与阿绾断绝父女关系,而是强硬的将她关到府中,这样,阿绾就不会遭受一场失败的婚姻,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这东院虽然是打理的很好,可对比薛府里,阿绾住的地方,那可是小的不能再小了!

看着这点地方,薛相顿时沉了脸,眉眼雾霭沉沉,直接开口:“阿绾,你曾经就住在这里!”

薛绾点点头:“和阿喜一起,她曾经日日夜夜伴在我身边……”

提到阿喜的名字时,薛绾的眼里倒是不受控制的闪过悲伤。

阿喜伴在她身边那么多年,最后也为了她,如今连尸首都不能魂归故里。

薛绾深吸了一口气,眸光有些湿润涟漪,她还需要更强大一些,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薛绾将屋里的凳子擦拭干净后,递给许蕴之一个,和薛相一个。

薛相不知是不是此刻感伤来临,竟婉拒了,而是说自己要在院中走动走动。

看着父亲的背影,薛绾如何能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

女儿受过的委屈,痛在父母心。

薛绾薄抿着唇,继而看向许蕴之,朝他投来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意:“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许蕴之轻声回答:“没事,薛相这是关心你,爱之深,责之切,看到你曾经住在这个地方,他的心里只会更加不好受。”

薛绾低头开始查看着许蕴之的腿,许是因为知道她是小时候的那个人,此刻看着她亲手拉着自己的裤腿,许蕴之的脸上倒是闪过了一抹羞涩。

他下意识伸手想拦,骨节修长的手还未触碰到自己的裤腿,就听到薛绾淡淡开口:“无碍,我是医生,在我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要给你好好治疗伤口即可。”

闻言,许蕴之却怔了手,这样倒是显得他过分忸怩了。

薛绾开始给他扎针涂药,好在,没有骨折,不然光是接上骨在休养,就要两三个月下去了。

新任户部尚书,不止要每日上朝,还要和百姓们打交道,征收税收,瘸着腿去的话,也会让百姓们给笑话。

而许蕴之这府内,连一个家丁都没有,总不能到时候去百姓们家中,也是孤自一人吧?

薛绾不太爱多嘴,但此刻也是想着爹爹都亲自送许蕴之来了,那说明,这个人乃是公平正义的人,他的心至少是干净的,没有被朝廷的其他奸臣逆党给污染。

不然爹爹也不会亲自送他过来!

薛绾神色从容,边疗伤的时候,边开口:“你从宫中出来,临时添置家丁管家的确有些困难,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助你。”

许蕴之却摇头笑了笑,小的时候在扬州已经麻烦了她太多,长大后,怎可能还敢在麻烦她!

现在是他要帮助她的时候了!

看着许蕴之拒绝,薛绾凛了凛眉:“新任户部尚书府内连一个家丁都没有,让外人瞧见了,岂不是要笑话?而且门口凌府的牌匾也要找人来给换了。”

“你若是一开始气势就没有拿上来,日后很难开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