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李大夫回来
52 “新婚愉快啊!”
张束洗澡的时候想,如果今天是和李行去领证,流程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冲洗干净,化一个能拍照的淡妆,穿一件白色毛衣,拿上身份证。今年结婚的人数新低,户口本竟然成为了历史。
然后用最好的状态走出家门,去拍一个红底照片,到民政局拿号排队,进屋签字,最后举着证件留念她在小红书上查了全部流程,只觉得幽默,有没有爱,让婚姻合法的步骤都是一样的。
两个崭新的人,此时正沉默地坐在小房间外。周围一对对即将步入婚姻的同类,幸福甜蜜有,紧张无措有,像他们这般平静的却不多,偶有几个,很快便走去离婚登记的窗口。佳偶和怨偶间的差别极大,只有他们这一对处在模糊地带。果然还是有区别,张束想,她本该躁动的心此时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知道未来有一天要和对方结婚,却猜不到此刻会是这样的气氛。
杜润扭头看她,谢谢你啊。昨天不应该那么说你,让你不要插手。
小事一桩,张束回。
他想了想,又说,张束,你真是很有本事的一个人。我一直都没有看到你的全部。
张束也笑,到咱们这个年龄,还会给谁看全部?
她突然反应过来,杜润知道了她和苏大夫的关系。
“倒是没想瞒你,但也没找到一定要告诉你的理由。但是杜润啊,”张束大方看着他,“没有人背叛你耍你。我和苏沛盈做不做朋友,她都会离开,我们都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她们真是好朋友。杜润想,昨夜苏沛盈和张束说了一样的话。
他飞奔进去,苏沛盈已经要进安检。
听到杜润喊自己,苏沛盈并不意外,张束了解她,也了解杜润。她们都知道今晚杜润一定会来。
她从队伍中走出来,走向杜润。还是漂亮青年,但总归是变了。一早她便知道他不单纯,毕竟管着一家私立医院,小规模的万人之上也是权力巅峰。但他那时总归还算快乐。今日,再细看他,眼睛里多了太多执念。人是会被执念拖着坠下去的。
两人相互看着,都说不出话。从前大时代风急浪高,人们没有驾驭浪潮的能力,总会被卷到别的地方;但如今身处的时代越来越小,再无奈的结局,往往也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
你想让我来吗?杜润先开口。
苏沛盈点头。虽然杜润来也不会改变什么。他不会留她,不然就不会有这一幕送别时刻。
从此落花随流水,流入茫茫人海。再见面,恐怕不会再见了。她问,“杜润,你今晚会哭吗?”
也许是太惊讶于苏沛盈能问出这种问题,杜润的眼泪最终也没掉下来,只是红着眼睛抱住了她。
苏沛盈没挣扎。他喝了酒,但避开自己,坐进车里,这滴眼泪一样不会掉。关键时刻,他的心肠是很硬的。
广播里再一次响起了苏沛盈的名字。她松开他,“杜润,在医院和任何人之间你都会选医院的。不是张束,也会是王束赵束。你需要的是那一座桥梁。好在张束成了我的朋友。这一点,还要谢谢你,”苏沛盈抓住行李箱的把手,又仔细看他,“你是有良心的人,希望你一直有良心,我的希望当然也不作数,但还是不要让自己在一天结束时心中惶惶不安。不值的杜润,不值,人生不只有权力,不要献祭自己。你可以享受更好的人生。”
广播最后一次喊苏沛盈时,她消失在了安检口。
杜润往回走,此时他本应格外清醒,却浑浑噩噩踉踉跄跄。他当然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
良心,谁不想有良心,但在他的世界里,太有良心只能伤心。不,在所有人的世界里,有良心都不安全。
杜润回到办公室加班一整晚,不断试图让自己挤出眼泪。到了天亮,他想,也许他得了干眼症。
杜润讲完,问张束,张老师,人既要又要,到最后是不是什么都得不到?
四十一号,叫到他们了。张束起身,伸手拉杜润,走吧,先办正事。
签名落在申请表上,张束轻轻对杜润说,其实人们都没有既要又要。天平在最后关头总会向一边倾斜。所以到了最后,也不会什么都得不到。所谓求仁得仁。
张束说完,将申请表递了过去。
办事员问,想好了啊。她说,想好了。
“新婚愉快啊!”
李行的航班起飞时,张束和杜润正坐在餐厅里。张束看了一眼航班情况,没有晚点。给前男友发“落地报个平安”似乎不太合适,但她没忍住,手指还是在他的头像上拍了拍。手误。
她和杜润本来说好结婚证不发朋友圈,也不庆祝,各自回家补觉,却被周家打乱了计划。
人还没走出民政局,周君就来了电话,语气急切地问她怀孕是怎么一回事?
张束没开功放,民政局也格外嘈杂,但杜润还是听到了听筒那边的发难。他示意张束把电话给他,张束也不拒绝,杜润本身就是最好的解法。
杜润依旧好声好气,不想今天却不太奏效。周君反复只有一句话,什么时候结婚,给个具体日期。周茵拿过电话想解释两句,缓和一下气氛,周君干脆挂了,重打过来。
张束扣了,换成视频拨了回去。那边秒接,还是同样的问题。张束将镜头转过去,民政局,两个红本。放心了吗?周君不答,又问,是因为意外怀孕才结婚,还是本来就有规划?张束懂了周君的诉求,只说,我还是那句话,何必去细想原因,反正都是结了。如果后面过得不好,反正也要离的。
张束不知道母亲那边怎么想,是嫁进杜家就行,还是希望她也和幸福沾边。母亲心中那个“既要又要”的天平,还没有出结果,她也不想等。
等回了小区,花姐已经候在门口,面上笑眯眯,话说出来却不好听,劈头盖脸就问杜润怎么办的事。这么大的事不说一声,让人家怎么看杜家?
“惹祸”的应该是周茵。张束猜是周君挂了电话就闹开了。周茵的丈夫牵的线,总得负责到底,现在人怀孕了,婚才悄悄结,实在说不过去。杜家知道吗?杜家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张罗,是不是地拿到了就不想负责?
周茵怎会愿意受气,但碍于心虚也只能听着。怨气自然就流到了花姐这里。杜润作为花姐情绪的下线,当然也躲不过。
张束打断花姐,“婚礼还是取消改口环节吧。我还叫您花姐。我和杜润领证算不上大事,但还是件好事,还是想听您说两句祝福话。如果实在不想说,也不要随意开枪,流弹扫射到好人家的新儿媳妇身上,让人家怎么看杜家?”
沈雪花被噎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说张束这套房要退租,让张束赶紧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搬去对面。张束说好。
两人当着沈雪花的面进了门,在玄关站着。等电梯关门下行,杜润感叹,“我妈真是彻底输给你了。”
张束推门离开,“输给我算什么。她的人生已经赢了。”
沈雪花晚些时候发来了退租最后日期,就在三天后。杜润过来帮张束打包,这些家具总得有去处,好在当时给她找过仓库,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张束想了想,又将杜润装好的袋子拆开。她问杜润,你真的希望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吗?保持现在的位置和关系不好吗,住在一起,先不说生活不便,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快便会生厌。合伙人的情不比爱情,彼此看不顺眼,后面处处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