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呢?”

太熟悉也太久违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矮矮的女孩,齐肩的头发,干脆笃定的笑容。

是张束。

张束后面跟着李行,李行拖着一只大号的行李箱。两人十指相扣,看了却也不觉得腻,和此刻山风给人的感觉很像,清爽的,宁静的,柔和的。

杜润想起当年懂王出柜后,张束给他科普董沁渝和 Steve 的小动作和微表情,头头是道。那会儿张束管他们叫“老夫妻”。

他看到两人,就突然想起了这个词。默契和甜蜜具象后,原来是这种样子。

三人打了招呼,李行先推着箱子进去,留两人聊天。

杜润和李行一直有联系。他自己出资投了李行,李行和张束商量,张束让他自己决定自己事业的走向。他便欣然接受了老友的信任,也交上了满意的答卷。

杜润和张束,却始终没怎么聊过。

李行每次见面都会和他提一嘴张束的情况,有时还会带一些张束准备的小礼物。一开始,杜润在想李行是不是在炫耀,但后来他才清楚,不是的,李行太聪明,他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

这对男女看着对方,先是笑。

是复杂的笑,也是简单的笑,只属于他们,是保持沉默不用语言修饰也能懂得的笑。

不用问,张束过得太好了,还是那副文艺样,但身上的阴郁气已经彻底消失,被爱与事业成就滋养得神采奕奕。

杜润恢复了一点体重。张束听李行说过,杜润偶尔会去游泳健身,不然工作压力大,身体实在顶不住。是件好事。

至于工作,他的医院开张,业绩合格。今年她拿到了第一笔分红,数字告诉了她这个事实。

张束从包里掏出自己出版的第一本小说,递给杜润。

他翻开,是她漂亮的 to 签,“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

杜润笑了,“文学造诣又深了啊,张老师。”

张束也笑,现在太多人管她叫张老师,第一个这么喊的还是杜润。

“谢谢你啊,这不是我说的,是黑塞。”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张束惊讶,你竟然知道这本书?那怎么会没见过这句话?

杜润耸肩,还没拆封。

“但是你买书了。”

男人默认,他经常去看张束的朋友圈,看到她晒编辑赠书,偶尔会跟着下单。

董沁渝说过,他们当然会在对方的生活里留下很深的脚印。

杜润快速翻了翻结尾,故意逗趣,“没有 if 线啊?”

“也许我们就生活在 if 线里呢,杜润。”

他撞入她的眼神,被这句话深深震撼。

张束见他一时不语,拢了拢头发,“我先进去帮李行收拾东西。可真没少带。你也别抽烟了,压力大了烟瘾犯了,回北京有的是机会抽,在这儿还是使劲呼吸洗洗肺吧。一会儿是不是吃烤全羊?”

“是。我也进去帮忙了,今天工作人员放假,仲夏和朱贝贝忙不过来。”

两人并肩往里走,杜润突然盯着张束,“张老师。”

张束也回看他,“你说。”

“你不是最不喜欢种睫毛什么的?”

张束反应过来,皱了皱鼻子,露出一个很顽皮的笑,“我没种。不是种的。”

杜润懂了,张束也知道他懂了,“可惜这次无法预知性别了。”

“你的女儿会回来找你的。”

杜润甚至有点想落泪。他真心为她高兴。

事隔经年,若你我重逢,我将以何迎你?

还好只有喜悦的眼泪,也并不存在沉默。

杜润走去厨房,曲奇和齐天也在里面,和朱贝贝、仲夏二人聊天。见杜润进来,齐天站远了几步。

朱贝贝知道他们俩不对付。杜润嫌齐天太刚硬,齐天嫌杜润花招太多。朱贝贝之前乱点鸳鸯谱,想过撮合这对男女聊聊,被两人分别臭骂。他们的说辞一样,断情绝爱,只搞事业。

说不定未来也会有人打自己的脸,两人也会成为一段佳话。但那便是无人知晓的故事了。

风让云朵起了舞,月亮便露出了脸。漫天繁星。

草坪上支起了长桌,架起了灯,美酒佳肴,各种当地美食,是重逢的盛宴。

排座位时,大家不约而同将张束推到最中间,她几乎是连接所有人的纽带。

张束、贝贝和杜润本来下意识想将齐天推到 C 位,不想齐天连连摆手,坐在了最边缘的位置。

“你们这些人里,我和贝贝关系最好,下来是她家属,再排下来是工作有交集的杜润和曲大夫。其余人我只有耳闻。我坐边上听你们八卦就好,这不是一个老友局吗?”

那三人相视一笑。原来很多他们嫌弃的东西,也早就刻在了他们的生命中,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消解。